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下的一天而已。
大黑到了洞口,停住了。
刺有点慌乱。
它前前后后的乱走。
阿鹿又看到了,看到了碧绿的草原,涓涓的溪流,肥壮的牛羊,漂亮的少女,还有圆脸的阿娘。
“昂!”
大黑嘶叫了一声。
阿鹿清醒了过来。
面前还是草原,不绿,却是金色的。
没有牛羊,有一群奔跑的马。
有一个驼背的老头。
进了小木屋,阿鹿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滚到了草铺上。
妹妹照例是从马头上滑下来的。
今天一天是老巴一个人看着马群。
没有两个小崽子,老巴忽然觉得很奇怪,心里空落落的。
没有了那个倔强又机灵的少年崽。
没有了那“咿咿呀呀”傻笑的小幼崽。
连马王都不在了。
老巴忽然觉得草原好大好大。
风吹的他,很冷,还有一种叫做寂寞的情绪。
连又软又香的白馍馍,都没有平日的好吃的。
老巴很心绪不宁了一整天。
直到看到两个小家伙回来。
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巴几乎是飞奔过来的。
厚重的驼背都阻挡不住他轻快的脚步。
可是等老巴跑到跟前,看到那一身是血的少年,再看到同样沾着血的小幼崽。
老巴眼眶都快爆裂开来了。
没事,一定没事,若是有事,小崽子肯定就被丢进俘虏洞里了,哪里还能回到这里。
老巴心里不停的安慰着自己。
每次是这样的,受伤太严重的盗匪,看着救不活,山寨也就不费那个劲,也一起丢俘虏洞里。
可是当他撕开少年的衣服,看到他身上插着的那把刀的时候,老巴还是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小崽子是如何坚持到现在的。
就是一个成年的汉子,也做不到。
那刀插的很深,就剩刀柄在外头。
血还不停的流,刀周围结一圈血块,已经黑红。
小神佑没有哭闹,守在哥哥跟前。
哥哥又睡过去了,哥哥的手还抓着她的手,不太紧,大概怕抓疼她,只是抓住了她的手,没有用力。
老巴不是大夫,但是平日那些受伤的马都是他处理的,动作并不含糊。
他生火煮了一锅热水。
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一点酒。
粮食都精贵的地方,用粮食酿出来的酒更精贵的不成。
老巴平日都舍不得喝,偶尔打开盖子闻一闻那味道。
此刻,他拿出酒不是用来喝,也不是用来闻。
他之前一次给一匹马处理伤口,那马肚子上的刀伤很严重,那匹马挣扎的厉害,不小心把他的酒给踢翻了,洒在伤口上。
出乎意料的,那伤口好的比别处快,也没有腐烂。
之后,老巴遇见伤口严重的马,就会给伤口上擦一些酒,很管用,这算是老巴的独门秘方了,不过他从来没有在人身上用过。
烧热了水。
屋子也暖和了起来。
屋外的斜阳落到了地底下,整个天空被黑暗笼罩。
驼背老巴的大手抓着那刀柄,用力的往外拉扯,他力气很大,没有抖手,只是一下就拔出来了,随之而来的,是喷涌出来的鲜血。
血溅起来,溅到了小神佑的脸上,溅到她的眼中,溅到了她的嘴边。
小神佑还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苦的。
年幼的她,落泪了。
脑海里似乎有同样的画面,一个躺着的女人,一身的血。
拔出了刀,浇上了烈酒,敷上了草药,剩下的,就看老天了。
老巴守了半宿。
见阿鹿没有发热的征兆,他瞌睡了过去。
阿鹿半夜醒来。
他觉得浑身都很冷。
像是全身的血都一点一点流干了,从骨头里感觉冷,连骨头都是冰凉的。
唯一有点热的,就是他的手心。
他的手里轻轻的握着一只小小的手。
是妹妹的手,软软的一点点,热乎乎的。
老巴担心小神佑弄到阿鹿的伤口,想把她抱过来的,不过阿鹿抓着她的手,老巴也无法,只能把小家伙放阿鹿身边不远处。
阿鹿的手轻轻的动了一下,妹妹居然就醒了。
也没有哭,她睁开眼,一双眼睛,黑乎乎的,像骨潭一般,这一瞬,把阿鹿吓一跳。
可是马上,妹妹又闭上眼,她的整个脑袋凑了过来,枕在了自己的手掌上,长长的睫毛,盖着眼睛。
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喷着轻轻的热气,到了他的手心。
妹妹很自然的靠近了,像一个小火炉一般,枕着他的手,靠在他怀里。
寒冷一点点退却,温暖一点点起来。
夜很静。
伤口很疼。
阿鹿闭上了眼。
听到了不远处老巴的呼吸声。
木头的燃烧声。
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响。
他活下来了,以后会活的更好。
他把被妹妹枕着的手,往怀里拢了拢。
第30章 收获
月落日升。
草原的昼夜温差极大。
昨夜,一整夜都在狂欢的山寨,此刻还在沉睡。
阿鹿被老巴搬到了外头,身子底下垫了木板,铺了一条硬邦邦的褥子,面朝着阳光。
在他们那,晒太阳治百病。
收拾阿鹿,老巴手脚很麻利,这个小崽子虽然受伤了,但是皮实的很。
可是收拾小神佑,老巴就觉得麻瓜了。
小神佑醒来就要拉粑粑。
老巴看她爬着转圈圈,看的眉头直抽抽。
他的粗胳膊能举起一匹小马驹。
可是抱着软软肉肉小小一团小家伙的时候,却一直在颤抖,生怕一不小心就丢了出去。
小家伙拉完屎,驼背老巴出了一身汗。
不过看到小家伙拉屎的地方那整齐的一排小青菜,老巴却极其喜欢,还用手把那里的杂草给拔了一遍。
有这一小片菜地,这个骨潭边的小木屋,莫名的有一种家的感觉,可以住好久。
抱小神佑拉完屎,老巴又做了早饭,他手艺比阿鹿好很多,虽然同样是黑馍馍和野菜,味道却很香。
不像阿鹿做的,只是一锅糊糊,勉强填饱肚子。
阿鹿躺着不太动,昨天一口气挺着回来,还没有太大感觉,今天却疼的要死。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刀伤,还有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有昨日那全身绷紧的感觉,今天连骨头都酸疼了。
他只能躺着,看巴叔忙碌。
“开食了。”老巴把锅端了过来。
给阿鹿盛了一碗,端他跟前。
阿鹿挣扎着起身,这时候却见妹妹坐在一边,拿着小勺子,从碗里歪歪扭扭的舀起一勺糊糊,递到了自己跟前。
阿鹿一下子愣住了。
“可可,吃。”小神佑举着勺子道。
阿鹿张开嘴吃了。
小神佑又舀了一勺给自己,一口吃下。
然后又舀了一勺喂给哥哥。
两人还是和平日吃饭一样,一人一口,只是以前都是阿鹿喂妹妹,今天却是小神佑喂哥哥。
老巴坐在一边默默的吃。
看着这样的场景没有吭声。
吃过饭,老巴去照看马群了。
吃完饭,阿鹿晒着太阳,有些困的感觉。
小神佑也没有乱跑,乖乖的在哥哥身边坐着玩。
这时候大钩一脚深一脚浅的提着一个袋子过来了。
他站在阿鹿面前,摇晃了一会,才稳下来。
看着躺地上,懒洋洋的晒太阳的小崽子,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小崽子,像一个小团团。
“哐当”一声,他把手里的袋子丢到了地上。
“三当家让我拿来给你的!”
大钩一开口,就有酒气喷出来,头发乱糟糟的,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他拿过来的东西,是这次抢劫大家分到的战利品。
要是没有三当家的交代,大钩肯定就拿走大半了。
可是三当家居然过问了一句,让大钩的酒都清醒了许多。
虽然三当家看着斯斯文文的,可是还是让人很忌惮。
他不知道这个小崽子为何第一次打劫那么凶猛,不要命的冲进队伍,受了极重的伤,身上插着刀,还能囫囵的活着回来。
记得自己第一次去的时候,差点没有尿裤子,虽然嘴里喊着杀,可是手脚都是抖的,跑半道上就想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