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是不会承认自己胖的,即便同龄的玩伴一直“胖庄胖庄”的叫他,他只当这个称呼是“大哥”的意思。
此刻陆清远兴致勃勃地戳他的脸蛋,一边戳还一边笑,登时便来气了。瞪着他噘嘴愤然道:“你干嘛呀!”
陆清远忍不住大笑,双手揉捏小孟庄的脸颊,如同搓圆子一般,停不下来似的。愈看便愈是觉得欢喜,“师兄,你好可爱呀。”
小孟庄的脸被揉成各种形状,他力气没有陆清远大推不开作怪的人。只能任他那双邪恶的手在自己脸上为非作歹,心里憋着气,遂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忿忿地“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脸颊被捏得有些红了,陆清远又心疼地摸了摸。见他身上还穿着不合适的衣服,双手双脚都藏在袖子里,便说道:“师兄的衣服不合身了,这里没有小孩子的衣服。不如……不如我带你去买吧。”
话甫落,陆清远抱着小孟庄一转眼便来到了裁缝铺,给他做了几身好看的衣服后带着他在街上悠闲地晃悠。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陆清远隐去气息,以免引起人群慌乱。他竖着抱小孟庄,颇有一种年轻的父亲带着孩子逛闹市的感觉。既稀奇又有趣,陆清远忍不住一路都在笑。
小孟庄看着他诡异的笑,以为他还在笑自己胖这回事。遂伸手捏住他的两只耳朵,用力地拧了拧,在他耳边喊道:“不许再笑啦!!!”
“好好好,我不笑,保证不笑了。”陆清远向他求饶,强忍着笑意继续漫无目的地逛着走着。
小孟庄瞥到街边有人在卖糖葫芦,双眼登时放光。双手拍打陆清远的肩膀,喊道:“糖葫芦糖葫芦,我要吃糖葫芦!”
陆清远循着他的视线看向那捆糖葫芦,问道:“师兄不是不爱吃甜吗?”
“谁说我不爱吃甜?”小孟庄不满地嘟囔,“那是我爹不许我吃,当初我只是多吃了一根,他活活打了我十下,可真是我亲爹吧。”
陆清远一面听他控诉亲爹罪行,一面买下所有糖葫芦。一手抱着他,一手拎着糖葫芦棍。
“爹为什么不让你吃甜呀?”
“因为他说吃甜会消磨意志,还说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必先,必先什么来着我忘了。”
小孟庄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忽而想起什么,神情严肃地在陆清远耳边嘀咕:“我忘了的事千万别告诉爹,否则他又要打我,还逼我抄一百遍,一百遍呢!”
陆清远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眉眼间荡漾着湖光山色般的温柔,故意说道:“你亲我一下,我就不告诉爹。”
小孟庄嘴里还在咀嚼山楂,用那张还沾着糖渣的嘴在陆清远脸上亲了一口,清脆的“啵”了一声。不同于以往或暧昧、或侵略的深吻,不同于任何或亲昵、或缠绵的轻嘬,只是小孩子对大人表示谢意而已。
糖葫芦还未吃完,小孟庄又看到卖石榴地,再次拍着陆清远的肩膀,喊道:“石榴石榴,我要吃石榴!”
陆清远又买下所有石榴,两人坐在湖岸的阶梯上。小孟庄掰开一个大石榴,递给陆清远一半,问道:“吃吗?”
以往每至秋分时节,长姐总会备好又红又大的石榴,亲自剥好给小孟庄。这是在人倦马乏的秋日里,最值得期待的事了。
看着陆清远一粒一粒吃石榴,小孟庄登时便换了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认真道:“不是这样吃的,看我!”
说罢,他埋头啃着手里的石榴,如仓鼠啃玉米似的包了一嘴。囫囵嚼了几下,最后“突突突”一粒粒喷出来。
“学会了吗?”小孟庄得意地展示自己的绝招。
两人同时啃完剩下的石榴,嘴巴撑得鼓鼓的,然后同时一粒粒喷出来。简直开心极了,小孟庄笑得前俯后仰。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沈孟庄,第一次和他做着小孩子才做的顽皮事。陆清远心里乐开了花,眼中噙满了笑意看着身旁笑倒的小孩。
小孟庄笑到没力气,直接躺在阶梯上。一转头看到陆清远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突然直起身子凑到他眼前,笑吟吟道:“你生得真好看,你若真是我媳妇,那我倒是捡了个大便宜。”
突然被沈孟庄夸好看,陆清远瞬间涨红了脸,从耳根红到脖子,简直能滴出血。这是沈孟庄第一次夸他生得好看,他面红耳赤地低着头,话都说不清楚,结结巴巴地小声嘟囔:“真真真、真的吗?我我、我我我,我真的、真的好看吗?”
最后“好看”二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仿佛实在羞于从嘴里说出这两个字。又仿佛一直以来,他觉得只有沈孟庄才配得上这两个字,而他根本与“好看”沾不上边。
“对呀!”小孟庄扒着他肩膀,又凑近了几分,仔细地盯着他红成虾仁的面容,“你生得白白净净,眼睛也好看,水盈盈的。跟我玩的那几个毛小子,一个赛一个的黑不溜秋,你比他们好看多了。”
说完又觉得没表达清楚似的,小孟庄补充道:“在我见过的人里,最好看的是我长姐,第二就是你了。”
心头仿佛盛开了一朵最芬芳娇丽的花,陆清远仍是低着头,既羞涩又欢喜地回应道:“师兄也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我知道。”小孟庄一本正经地肯定,他虽然肉了点,但相貌还是可以的,他对自己的认知一直都十分清晰。
听到沈孟庄丝毫不谦虚的回答,陆清远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他的师兄,小时候和长大后这么不同,要是他早些认识师兄就好了。
玩也玩过了,吃也吃过了。小孟庄双手撑着下巴,叹了口气,语气还有几分失落,问道:“长姐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啊?”
“师兄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吗?”陆清远轻轻地摸他脑袋。
“不是,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家啊。这里不是我家,我待不习惯,我想长姐,想我娘。我爹虽然老打我,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计较,心里也想着他。”
陆清远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如今的沈家或许已经早就消失了,他的爹娘和长姐早已是一捧黄土。
“长姐在另一个地方生活,师兄……师兄只能和我在一起了。”陆清远转头看着他,捧起他的脸,郑重地问他,“师兄永远和我在一起好吗?”
小孟庄丝毫不觉得羞耻,凑过去双手搭在陆清远肩上,用大人的口吻向他保证道:“你既然是我媳妇,我以后一定对你好。你进了我沈家的大门,就是我沈家的人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我长姐说,男孩子要知道心疼媳妇。以后我心疼你,绝不让你受委屈。”
陆清远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心花怒放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玩了大半天,突然有些倦意,小孟庄趴在陆清远肩头,含糊道:“我好困,想睡觉了。”
“好,我带你回去。”
一眨眼,两人便回到了雀宫闱。陆清远轻手轻脚地将怀里的人放在床上,拉过一旁的被褥给他盖上。
小孟庄仰躺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头顶的横梁,长睫轻轻颤抖。陆清远侧躺在他身边,看着他出神的模样问道:“怎么不困了?”
“你会唱歌吗?”小孟庄转过头看向陆清远问道。
陆清远朝他眨眨眼,诚实地回:“不会。”
“以前都是长姐哼歌哄我睡的,你怎么唱歌也不会呀,我唱给你听。”小孟庄架势十足地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奶声奶气地唱起睡眠曲。
“池塘边呀有只大王八,它趴着不动也不爬,大王八啊大王八,它缩在壳里……不出来……”
唱着唱着,小孟庄的声音愈来愈小,随之响起浅浅的呼吸声。陆清远看着他方才还乐此不疲地唱着歌,一转眼便呼呼大睡,脚还不老实地踢被子。一边贴心地给他盖好,一边忍不住偷笑。
看着眼前熟睡的孩童,陆清远心里暖暖的,好像心头一角慢慢融化,从坚冰化成一滩蜜糖。
他不禁想到,若没有进苍玄派,沈孟庄便是与如今截然不同的人生。或许入朝为官,娶一位贤惠温婉的大家闺秀。夫妻恩爱,然后生几个小宝宝,是锦衣玉食、安安稳稳的一生。
而若是如此,在沈孟庄的生命里,也就没有陆清远了。
他突然不知是庆幸,还是雀跃。幸好,他们还是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