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五菜一汤,荤素搭配,看着就是用心准备的。吃完饭后,又聊了一会,周恒拉着贺川回到房间。
“我妈这人就是太热情,你别介意,”刚进屋,周恒就道歉。
三四年的交情,贺川性格怎样,周恒早就了解。就是有些担心他妈的热情,让贺川感到不自在。
“你妈挺关心你的,”虽然周母问了很多问题,但其实大多数都是关于周恒的。每次说起周恒,对方嘴上嫌弃的很,但眼里的喜悦却是参不了假。
这个世界的母爱很真,不管是王娟如,还是贺奶奶、周母,对子女的感情都是发自内心的。不知觉,贺川想起他母后,若是他们都身在寻常之家,是不是也能母慈子孝?
可惜,这个答案谁也不知道。
“那当然了,我是她儿子,不关心我关心谁啊。”周恒一脸理所当然,哪怕他很小就和爷爷住一起,也隔不断他和父母之间的感情。
“不说这个了,我明天带你去省市最大的书店,你肯定赖在里面不想走了。”隐约知道点贺川家里情况,周恒话说出口就知失言了,忙转移话题。
这点小贴心,贺川自然是感受到了,虽然他觉得并不需要,但也顺着周恒的话摆出不相信的表情,“是么?”
“你还甭不信,到时就知道了,那里面的书超级多,什么种类都有。”周恒是不明白贺川怎么就这么爱看书,反正他是没那个耐心的。
两个聊天聊得特别嗨,不拘什么话题一个接着一个,不知不觉时间就滑到十点。
听着外面钟摆咚咚咚响了十下,周恒才意犹未尽地说,“你要不要睡觉啦?我们明天再聊。”
“嗯,”送走周恒,贺川关上房门。
站了一会,看了眼房间摆设,贺川转到窗边,看向外面的星空。今晚的夜空很美丽,繁星闪闪。
听说,人死了后,会变成一颗星星挂在天上。也不知这众多星星中哪一颗是贺奶奶所化,应该,是那颗最亮的吧。
贺川看着看着,不知觉就看迷了,眼前似乎浮现贺奶奶的影子,她在笑着回视他。明明只是普通的农村老太太,可贺川突然觉得很美,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美。
时间过得真快,离贺奶奶去世已经有大半年了。当日的伤痛一点点消退,只留下偶尔想到时的沉重。
也不知这次竞赛结果怎样?若是能有一个好成绩,贺奶奶应该高兴的吧。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孙子能出息。
以往每一次学校考试,他拿到好成绩,她都高兴得眉飞色舞,连头发丝都带着喜悦劲。这次是省级竞赛,一个省的学生考试,比校试高级许多,若是他能拿到名次,应该高兴得疯吧。
想到贺奶奶,又忍不住想到贺永年。对方不知跑到哪里,到现在警察还没抓到。至于王娟如和王振发,双方还就撞人赔偿问题扯皮。
听说,贺怀生回来了。本来他这个暑假是想勤工俭学的,看好的他一位教授特意为他介绍了工作,可现在,不得不回来解决问题。
想着想着,贺川躺到床上。
半睡半醒,快到深眠时,突然一个惊醒,贺川睁开眼——他知道周父为什么面熟了。
第41章 chapter 0
林小西!
林小西的五官能依稀看出周父的影子。
贺川被这猛然冒出来的想法惊得一点睡意也无。脑海里仔细回想着周父的相貌, 越想一颗心越沉——两人某种角度上真的很神似。
这种神似,不知周恒有没有看出,反正贺川是不会看错的。他出生于冷宫, 识人辨色的技能早已成为本能。
只是, 这到底是巧合, 还是真的有什么关联?
脑海里像有一团迷雾, 搅得贺川想要一手拨开。
一个在省市,一个在乡下, 似乎八竿子都打不着,能有什么关联的。可林爷爷是他们县的人啊,从四环村到县城,路程并不远。
谜团变得更加的似是而非。
不知是不是受王娟如的破事影响,贺川想着想着, 就想到某种匪夷所思的可能。
呸呸呸,将这段想法掐掉, 贺川准备入睡。不管何种可能,结果都是既定的,他在这里完全是庸人自扰。
而且,人有相似物有相同, 大千世界什么都有可能, 他何需用自己浅薄的见识冒然进行推测。
虽然是这么说服自己的,但这一夜贺川还是到很晚才睡着。早上起来洗漱,透过镜子,一张脸果然不够精神。
“你昨晚没睡好?”周恒瞧见了, 好奇地问着。
“没事, 可能有些认床,缓缓就好了, ”贺川摆摆手。
顿了一会,见周恒正在洗脸,贺川想问问他爸的事,可到底时间场合不对,想想便没开口。
周父周母都是有工作的人,吃过早饭就匆匆离开。贺川和周恒也趁着早上这段时间太阳不烈,紧跟着出了门。
在路上,贺川组织了下语言,状似随意地问着,“周恒,我给我详细说说你爸、你姑年轻那会的事呗,我挺好奇的。”
过了昨晚的震惊,贺川更为理智。
若是林小西真和周家有关系,那也不一定是周父,还有可能是周家其他人。当然,也可能是他多想,把简单的相似复杂化而已。
“我爸?我姑?你怎么突然想听这个,”周恒思考了一下,虽然觉得他爸他姑年轻那会没什么好讲的,但好兄弟这么问了,他自然也无所不言了。
他爸那一辈没生在好年代。出生的时候没建国,到处烽火连天,生怕下一刻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等好不容易建国了,过上几年安生日子,又因为家里成分和他爷爷身份,成为那场运动的首批受害者。
一家人被批斗的批斗,被下放的下放,从此天隔一方。他奶奶、他小姑就是在这过程中去世的。
“我爸当时下放到豫省,两个姑姑下放到我们省一个很偏很偏的农村。你知道我爷爷现在为什么很少到省市来吗?他当时就留在省市,可遭受的折磨比我爸我姑还深,我奶就是受不住才自杀的。后来平反了,我爷给我爸安排好路子,没过几年就申请内退回到老家了。”
说起往事,哪怕周恒没见证过那段时间,心情也是沉重的。
算算周父和林小西的年龄差,再想想豫省到他们县的距离,贺川将周父的可能排除掉,重点问起周恒两个姑姑的事。
“我姑啊,我姑当时受不住农村的日子逃了,后来偷渡到港城,在那里落脚。后来运动结束,得到平反,才敢重新联系上。”
“什么时候逃的?六八年吧,我小姑姑就是那年去世的。川子,你怎么突然对我家事这么感兴趣,以前和你说你都无所谓的。”
“最近看了一本描写那场运动的文,加上身边有你家的例子,就想多了解一下。”应付完周恒的问题,贺川又默默算起贺家姑姑的可能性。
六八年?林小西和他都是七三年出生,中间隔了五年,显然也不可能有关系。
心里悄悄松下一口气。
果然,他是宫里日子呆久了,看什么都阴谋化、复杂化,一个简单的人有相似竟被他整出这些来。
贺川自嘲地一笑,不过心里也轻松了,更投入到记下来的安排。
在周家住了四晚,好好地逛了遍省市后,贺川和周恒才坐上去县城的汽车。
临走时,周母还买了好多东西给周恒和贺川带上。态度还强硬的很,怎么推迟都推迟不掉,贺川只好无奈接下,暗暗记下这个人情。
一阵轰轰轰声中,两人到达县城。
见识过省市的热闹,再来看县城,个中差距特明显。不过,那种油然而生的亲切感,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贺川这时才真真切切地认识到,这里,他生活了快四年,也留下来了快四年的情感。
何为家?何为家乡?或许,这里就是吧。
和周恒告别,又打了电话给先前的带队老师,贺川踏上回家的路程。
快到村口时经过一条小道,这条小道对面是他们村的坟山,贺奶奶就葬在那里。贺川停下来,遥遥对视了一眼,才重新迈开步伐。
村子里一切依旧。温度还没降下来,大人们顶着烈日在田里农作,小孩子们听着蝉鸣勾得心痒痒,偶尔,还有几道骂骂咧咧混在其中。
嘴角不知觉勾出一抹笑的弧度,原先觉得令人心烦的吵闹声,在一日日的感染下,也渐渐觉得是生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