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做这些时,是出于一时怨愤,可曾考虑过其他?”
太后不自觉挺直了脊背:“哀家喜欢谁,还要听你的意思不成?”
齐承煊冷笑:“那便只是出于私心了。”
“……”
太后板着脸,脸色更加难看。即便是有,如何能被太子当面指出来?
她在后宫待了那么多年,见过两代皇帝,已经是许多年没有人敢给她脸色看。年轻时处置那些宫妃,哪一个不是乖顺听话,即便是如今的皇后,也受过她不少挑剔。
怎么到了这叶明蓁的身上,便是连动根手指头都不行了?
不过是个小姑娘,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皇祖母要用手段,孤不拦着,后宫的事务本就该太后与皇后管,这些事情,孤也插不了手。可叶姑娘未入后宫,何时也轮到皇祖母管教?”齐承煊慢条斯理地说:“后宫不得插手前朝之事,难道太后娘娘将此事忘得干干净净?连这也不记得了?”
太后呼吸一顿:“哀家何时管了前朝之事?”
“叶姑娘还未出闺阁,代表的便是定国公府。定国公向来尽忠职守,为皇上为朝廷尽心尽力,太后娘娘却不由分说将定国公之女叫进宫中,外面日头猛烈,却让她在太阳底下站了许久,偌大后宫,就是连一处遮阳之地,一张椅子,一杯茶水都没有了?”太子冷冷地道:“若今日叶姑娘病倒在宫中,不知太后娘娘可否想过,该如何向定国公交代?”
齐承煊:“定国公向来忠心耿耿,独有一爱女是掌上明珠,太后娘娘此举,无疑是寒了定国公的心,寒了朝中诸多老臣的心。后宫不得插手前朝之事,太后娘娘却毁前朝安定,这不是插手这又算什么!”
这一顶顶高帽子戴下来,把太后说的头晕目眩,险些便要心虚。
好在她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短暂的沉默之后,却也是冷笑出声:“太子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句句都是指责哀家做的不对。太子莫不是忘了,叶姑娘与太子定了亲,是未来的太子妃,哀家是她长辈,叶姑娘做错了事情,哀家连提点她都不行了?”
“那孙儿倒是要问问皇祖母,叶姑娘何错之有?”
“那就要问问叶姑娘自己了。”太后冷声道:“不如让叶姑娘自己说说,做了什么事情,还有损我们皇家的颜面。”
齐承煊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回到叶明蓁身边坐下。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见叶明蓁手边的杯子也空了,又自己端起茶壶,给她重新沏满一杯。宫女诚惶诚恐地站在一旁,他头也不抬。
战场之上,谁若先沉不住气,便是谁先输了。
他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
他只想叶明蓁一生平安喜乐,前后两辈子,他都将叶明蓁放在心尖尖上,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今生不提,只说前辈子,他也想尽办法拐弯抹角送去助力。他不敢靠近叶明蓁,唯恐会让叶明蓁的名声沾上污点,便让母后屡次将叶明蓁叫入宫中,以示荣宠,抬高叶明蓁在京中的地位,彼时楚怀瑾在朝中位置不高,却无人敢小瞧她。
让齐承煊恼怒的,竟是叶明蓁因他而受委屈。
宫中那些手段,他如何能不清楚,自幼时在宫中长大,亲眼见着太后以各种借口刁难皇帝磋磨皇后,连他与瑞王也受过不平,年幼时他尚无反击之力,后来便寸步不让。太后强塞陈家女给他做太子妃,他据理力争反对,把人气得离宫居住,如此才算扳回一城。
可过了那么多年,从前太后好以辈分压人,到如今也没多少变化。叶明蓁还未嫁给他,便已经先经受了这些委屈。
齐承煊将杯盏重重放到她面前,沉声道:“你只管说说,孤倒不知你有何不对之处。”
叶明蓁也终于抬起头来。
殿中所有人都望着她,不说太子,只说太后与顾思凝,她清晰地感受到,太后目中满是嫌恶,顾思凝是幸灾乐祸。
一见到顾思凝,她便什么都想明白了。
这位真千金向来与她不对付,更是屡次找她麻烦。自己找不成,便来搬救兵。顾思凝那些动作在她面前犹如跳梁小丑,她向来懒得搭理。
若有这空闲,做什么事情不好?
可一而再,再而三,一直到今日,叶明蓁便知道自己不能再不放在心上。将太后搬出来,这便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也是太子的事情。
叶明蓁面色平静,语调也没有太大起伏,她道:“民女并未做过错事。”
“哀家看你是不知悔改。”太后嗤笑道:“如今京中有一邸报盛行,名叫做京报,难道不是你做的?”
“是民女做的。”
“既然你知道,还不如认错?”
叶明蓁大胆地朝太后看去,“民女斗胆想请太后娘娘说明,这京报何错之有?”
“抛头露面,声势招摇,难道还没有错?”
叶明蓁并不退怯,她看着太后,最后目光又落到了顾思凝的身上。
“不知民女有何错之有?”叶明蓁盯着她,语调平缓,却带着不容人质疑的坚定。“民女办这京报以来,从未听人说过半句不合适,也想不明白有何不妥之处。不知这不对,是觉得京报不对,还是觉得民女不对?”
作者:12点还有一更
第119章
叶明蓁的话一出, 太后便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她对叶明蓁的印象并不深, 虽说先前有过夸赞, 可那也是误以为顾思凝是她,借着夸顾思凝而已。那日在宫宴上,叶明蓁一直低头, 鲜少开口,反而是她被瑞王与太子联起手来气得不轻, 并未多注意叶明蓁本人。
如今一瞧, 却是和太子一样牙尖嘴利, 果真不愧是定了亲的未婚夫妻。
她一个小姑娘,太后更不会惧怕她。
开口之前, 太后先看了太子一眼,见太子安静喝茶,并未插嘴,她才道:“你已经与太子定了亲, 日后出门在外, 便也是未来太子妃的身份, 如何能做这等招摇的事情。”
叶明蓁反问:“民女不知, 为何京报算是招摇?”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难道还不算招摇?”太后险些被气笑了, 道:“你这京报卖到全京城去, 连街头百姓都听说过,还不算是招摇?”
叶明蓁了然:“京报本来便是要卖给所有人,这并非是它的错处。照太后娘娘的意思, 这便是我的错处了。”
“你可知错?”
“民女不知,民女何错之有?”叶明蓁十分冷静,并不惧怕她的威势。她认真朝太后看去,问道:“民女与太子定亲,是要做太子妃不假。可律法之中并无规定民女不能办京报,既然律法没有,为何民女做的便是错事。”
齐承煊端起茶盏,慢悠悠抿了一口。
他心中想:放在上辈子,可无人会以为叶明蓁是个好欺负的绵软性子。
论起口舌,写过那么多文章,还爱在茶楼看书生辩论,叶明蓁的口舌可并不会比其他人差多少,只是她平时不爱吭声。
当初楚家出事,叶明蓁亲自求到他面前,便是靠伶牙俐齿说动了他,让他再给楚家几日机会,才有后来的力挽狂澜,找到机会将楚家于危难中救出来。更何况,太后拿出来的借口,听着是吓人一些,可对于叶明蓁来说,并不算是什么。
但凡她认定了一个念头,便不会轻易改变目标,无论是再艰难险阻。能让京城所有夫人敬佩的人,总该能拿出一点足以令人信服的能力。
齐承煊放下杯盏,指尖不经意从光滑外壁拂过,他忽然意识到——
叶明蓁这会儿岂不是在帮他说话?
“……”
意识到这个,他心中便熨帖的不得了,有如春风拂面,好不快活。
只是他面上仍旧是镇定的模样,赞同道:“不错,叶姑娘既无触犯律法,又何错之有?”
太后怒道:“既然是要嫁给太子,那便是要按宫规来。”
“如今民女与太子并未成婚,也不算宫中人,即便是算,宫规之中,应当也并无写明民女不能办京报。”叶明蓁从容不迫:“至于太后娘娘指责的那些,民女也不能认。”
“什么?”
“若太后娘娘责怪民女的京报太过招摇,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京报的名字。可在京报出来之前,京城里便有不少人认得民女了。”
太后目露迷茫,有些理解不了她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