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隆重的恭贺太后千秋和迎接使臣的宴会,因为乌漠使臣的一记直球草草结束了。应姝意识到了纪清光现在的不便与尴尬,自觉地随自家哥哥回使馆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来请纪清光,见此, 纪清珩给了她一个眼神后便拂袖离开了。坐在上头的继后和二皇子看着纪清光离开的背影,神色莫测。
看出了是去御书房的路,纪清光歪在摇摇晃晃的轿辇上,大概能猜出父皇一会儿会跟她谈些什么。只是这一次,比起册封臣女为和亲公主,她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不可能,你是朕的女儿,朕不允许……”
“那虽是荒蛮之地,却是乌漠部落……”
“想都别想,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御书房里激烈的争吵和瓷器碎裂声响了好一阵才停下,守在门口的太监总管眼看着面色冷厉的四公主殿下头也不回地离开心头一阵发颤,终于等到皇上传召后心急如焚地跑进屋里,就看见御书房一地的狼藉,和倒在椅子上的神色颓然的皇上。
“皇上,这……”
“罢了,罢了。”
纪清光前脚从御书房离开,后脚一个小太监就把消息递到了继后宫中。继后靠着塌上的一个绣花缎鸳鸯软枕,神情很是放松:“是那小太监亲眼所见?”
“是,娘娘。”给她揉捏着小腿的心腹宫女细细讲着刚送上来的消息,“那小太监在离着御书房不远的地方就听见了瓷器碎裂的声音和争吵声,四公主离开后御书房也宣了人打扫。那小太监也还听到了‘和亲’‘蛮荒之地’和‘不准’等话,定是四公主拒绝了和亲之事,所以在御书房和皇上吵起来了。”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继后慢悠悠地欣赏起自己新染的丹蔻,血一样的颜色在眼前跳动着,像是继后渐渐压不下的野心。没过几天,礼部就接到了皇上下令赶制各色物品的圣旨,几位极受皇上信任的官员也被紧急召进宫商谈了许久。
不出几日,四公主被封为大长公主即将领旨前往乌漠部族的消息便传遍了京都各个地方,不论是世家子弟还是百姓皆是一片哗然,万万想不到皇上竟然舍得让自己最宠爱的公主不远万里去和亲。那几个乌漠使臣不久便要出发回草原,这就意味着纪清光马上也要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礼部为准备公主的随侍人马及陪嫁物品忙得昏天暗地,纪清光也开始了在宫中轮流见人的日子。先是自家兄长和将军,再是裴涵和柳言絮,然后是先后的娘家人,也就是纪青珩纪清光的外祖母,最后连应姝都来了。
可纪清光始终没有等来唐谣。
自那日气急离开后,纪清光就没有再让影卫日日向她汇报唐谣的情况,但和亲之事在她的刻意吩咐下已然传遍了大街小巷,唐谣不可能不知道。可她为什么都不愿意来看她一眼呢?
真的就如此的……避她如蛇蝎吗?
出神地盯着桌案上的一个青瓷小盒,纪清光按着有些发疼的胸口给自己寻了一个去找唐谣的理由:唐谣还欠着她几盒子香粉脂膏,她得去讨回来才是。想着想着,纪清光又无端露出一点笑容来:在上一个世界时主神说过恋人之间有时会闹脾气,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提到分手,但这个时候说的话大多都是做不得真的气话,等对方不生气了,要及时地去哄哄她安慰她。
之前她是被唐谣说的那一番话气狠了才匆匆离开,又下了不再关注她消息的命令。冷静了这么长时间再想想,阿谣上一个世界也跟她闹过几回小脾气,然后就会说一些不理她之类的话。也许阿谣这次也是因为自己惹她生气了才一时口不择言呢?那她这么长时间没去看她阿谣一定会很伤心的吧?
认为自己想得很有道理的纪清光又细细回忆了一遍从前与阿谣在一起的时光和当天的情况。阿谣和她亲密时明明就很开心很舒服,没有表现出半点的不适和勉强,这更加坚定了纪清光心里认为唐谣是在赌气的想法。
“我得好好去哄哄她才行!”
纪清光一时豁然开朗,兴冲冲地换了一身好看衣裳,趁着夜色偷溜出宫直奔相府,相府还留着纪清光派来暗中保护唐谣的侍卫,守门的又是瑞草和云林,因此纪清光轻轻松松就进了唐谣的屋子。
这屋里的格局和一应陈设摆件还是柳言絮按照纪清光给的要求布置的,纪清光轻而易举地便看见了睡在一团锦绣被中更显乖巧安静的唐谣。
看着唐谣恬淡美好的睡颜,纪清光坐在床边不忍打扰,也深深感受到了什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已有好几日没见到唐谣了,本就想念得紧,现在看着她乖乖睡在自己眼前更是怜爱,满腔柔情地伸出手想抚平唐谣眉间浅浅的褶皱。
“别碰我!”
就在纪清光的手指即将落在眼前人眉间的那一刻,唐谣突然狠狠地皱起了眉头,不安地喊出了一声大叫,纪清光一时被吓住了,还没等她有所反应,唐谣又像被掩住了似地冷冷地吐出了一声。
“恶心!”
纪清光这下是真的僵住了,唐谣满是嫌恶的神情和语气像是一块巨石将她的心砸开了一个洞,不仅疼,而且被透进来的风吹得一片冰凉。手指还悬在唐谣眉心上,却是无论如何都按不下去了。来的时候她有多么的满心欢喜又抱有希望,现在就有多么的心痛和酸涩。
除了她还有谁碰过唐谣?这一声恶心除了是形容她还会是形容谁?都说酒后吐真言,看来梦话的可信度也不低,当日她说的那些话竟句句都是发自内心的大实话,枉她还心存妄想和怜惜,想着要好好哄哄她……
明了了唐谣的真实想法,纪清光自嘲地笑了一声,终于是心无牵绊的离开了。
“刘承礼……别碰我……好恶心……”
床上睡着的人困在梦里出不来,眼角都因伤心和愤恨沁出了泪。唐谣费力地睁开重逾千斤的眼皮,心里模模糊糊飘起一个念头:她好像闻到纪清光身上的香气了。
次日,纪清光怀揣两份圣旨,骑在高头大马上领着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皇宫。公主和亲的消息早就传了个遍,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兴奋地涌上街头,想一睹这难得一遇的盛况。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公主长得仿佛漫无尽头的陪嫁吸引了过去,众人热烈地讨论着皇室的财大气粗,一时竟没有多少人注意公主并没有着嫁衣,也没有乘花轿。
百姓被天家财富迷了眼,继后可没有。虽然不满皇上几乎拿了一小半国库给纪清光准备了一百六十八台嫁妆,但是一想到纪清光和亲夷族,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回来,她心里的畅快还是大大压过了不满之情。只是继后到底多疑,此刻也敏感地注意到了一点不对劲。
“你说,皇上为何没有给纪清光准备花轿和嫁衣?”继后扶着大宫女的手,对皇上的安排感到奇怪。宫女却没多想,只是一味替主子高兴:“许是因为山高水长,坐花轿前往夷族太过不便才选择了骑马,毕竟四公主一向任性不循常礼,那匹踏雪又是她的爱骑。至于嫁衣,奴婢遣人打听过,夷族风俗与中原不同,女子出嫁是要穿特制的衣裳的,四公主可能想着到了草原再换吧。”
“说的也是。”不管怎样,纪清光和亲夷族已是既定的事实,那些蛮荒之地的野人可不会说学问讲道理,异国他乡一介女流,她就不信纪清光能得个什么好结果!等她真正嫁过去之后就有得她受的!望着纪清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城门外,继后冷笑一声,扶着大宫女施施然回了宫。
街道上无处不在的热闹声和喧天的锣鼓声引起了唐谣的注意,她浑浑噩噩地睡了好一段时间,将将醒来便感受到了外头不同寻常的鞭炮唢呐声,听着倒像是哪家娶亲。只是记忆里并没有哪个世家是在这个时间成亲的啊……
不知为何,唐谣心底竟生起一点隐隐的不安,唤来瑞草询问,却看见瑞草身边从公主府跟来的那个叫云林的丫头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瑞草虽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却能从她身上感受到对自己的不喜和憎恶。
“发生什么事了?”因为长久卧床,唐谣的喉咙又干又涩,简简单单地说一句话竟比刀割还疼。瑞草正要开口,云林已经迫不及待地对她骂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