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关他并不是要他反省揍了陈世钊。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打了人,第二天对方还托人送了父亲一对雍正官窑的柿子红讨好他。
他从来都有恃无恐。
被禁足是因为父亲反对他进入娱乐圈。
可反对没有用,他铁了心。
父子俩长达一年的拉锯战最终以周沛做出妥协而告终,秦铮不知道,这还是沈戒帮他吹了点枕边风。
他依旧天真单纯。
天真单纯到认为钟秀倾尽全部对他好是因为爱他。
并且极富责任感的认为,他该为这份爱情负责。
“秀哥,你想跟我谈恋爱吗?“
秦铮局促的问。
钟秀愣了下,透过灯光看着少年的脸。
年轻漂亮,高雅矜贵,和躺在床上一脸病容的濒死少女不大像。
情感的坍毁是一瞬间的事,况且他对秦铮,本来就有点移情的意思,自私的想让他代替钟灵成为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钟秀摇头,笑着说:“不想。”
秦铮问他:“为什么?”
钟秀说:“林至行保证他会忠诚,我也得忠诚。”
秦铮皱着眉,很孩子气的说:“那种老头子有什么好的?”
钟秀笑容愈深,唇间露出一点洁白的牙。
“是没什么好的。”他说。
“那就不要跟他好了,他就是个老混蛋。”
秦铮急切的想将钟秀拉回一个他认为的安全地带,远离林至行,远离名利场和娱乐圈,远离所有不适合钟秀的东西。
“那你喜欢我吗?”钟秀忽然问他。
但秦铮答不出这个问题,他喜欢叶问商。
钟秀看他语塞,狡黠的笑:“你不喜欢我,怎么跟我谈恋爱呢?秦铮,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回报我。去喜欢你喜欢的人,认认真真的喜欢,不要高高在上轻薄的看他。喜欢一个人的话,他什么样子都会很美很好。”
秦铮望着溶在光影里的秀哥,觉得他和从前不一样了。
但又好像一直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讷讷的问:“那林至行呢,他喜欢你吗?”
“喜欢。”
钟秀说。
比起秦铮,他是一个更善于说谎的大人。
第54章
钟秀拒绝了秦铮要他继续担任经纪人的提议,他年纪大了,欲望淡漠,觉得不需要很多的钱应该也会过得不错。
从咖啡馆出来时,林至行站在停车场等他,靠着车门,缓慢的吸一支烟。
见他过来,掐灭烟火,脸上带着点鲁莽的试探与恼怒,问他:“聊完了吗?”
钟秀点点头,拉开车门钻进去。
四月的天还带着点尚未收尾的春寒,沾在林至行身上,也不知道他在外面站了多久。
“聊的什么?”
林至行通常不会这么追根究底,但对秦铮他必须要有超乎寻常的防备心。
钟秀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向窗外,衬衫衣领露出一段洁白得像雪地倒影的脖颈。
“他问我要不要跟他谈恋爱,还说……说你是个老头子。”
他轻轻笑,像是觉得很有趣一样同林至行分享。
林至行说不出话,他跟秦铮比,确实要老得多,而且秦铮能给钟秀的,并不比自己少。
“那你同意了吗?你不要我这个老头子了吗?”
林至行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才缓慢的问出来。
尽管钟秀上了他的车,已经做出了选择。
钟秀困倦的望着窗外,林至行拉他的手也没有挣开,早上起的太早,春困难捱。
“我同意什么?小孩子胡闹。他又不喜欢我。”
林至行忽然感到释然,他给不了钟秀爱情,秦铮也给不了。
在这一点上,他们是公平的。
但如果哪天从天而降一个人,认认真真全心全意爱着钟秀,那么他就要彻彻底底失去他了。
对于钟秀来说,爱情就是一颗从没吃过的糖。不吃也不会死,生活照样过。但要是有人给他,他就会被骗走。
要骗他太容易了。
林至行不给糖,也能骗走他。
钟秀忽然觉得林至行抠门到了家,将手从他握着的掌中抽出来,不让摸了。
林至行又不要脸的凑过来:“你都不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头子吗?”
“你有什么好可怜的。”钟秀皱着眉,“不要闹我,我想睡觉。”
“那躺下来枕着我腿睡。”林至行问他。
钟秀看了看司机的后脑勺,不动。
惺忪的睡眼,懒得像只猫。
林至行不敢随便,钟秀不动,他就规规矩矩坐好。
沉闷的坐了一会儿,钟秀忽然软下来,倒在他腿上,柔软的看他。
“你不准乱动,到家才能叫我,我要睡了。”
林至行赶紧保证:“睡吧,我不吵你。”
钟秀舒舒服服的睡到了家,精神极了,心血来潮要唱歌给林至行听。
林至行从没听过他唱歌。
钟秀调好吉他,这是他唯一没有卖掉的乐器。钟灵生病之前打工买给他的。
几百块钱的便宜货,总有一两个音不太准,但经年日久有了感情,拿在手里像是自己的另一个器官。
琴弦拨动,沉闷的歌声随之流出。
“……どんどんどんどん使えなくなってく
僕はどんどんどん錆びついてゆく
嬉しいも悲しいも最高も最低も
いつのまにか遠ざかってゆく……”
是首日语歌,林至行不懂歌词,只能看到钟秀微微湿润的睫毛。
歌声随着旋律戛然而止。
林至行说:“你该继续做音乐的。”
钟秀抱着吉他,弯起眼睛微微笑:“我的歌又不卖钱的。”
“但是市场也从不选择艺术。”
林至行忽然有些执拗,是他年轻时,灌注在笔尖的执拗。
第55章
叶问商月底出院,钟秀怕他一个人,于是去接他。
十九岁的少年长着一双历尽沧桑的眼睛,成熟有时候是一瞬间的事,但更多时候是迟钝而潜移默化的。
叶问商看见他就笑,说,秀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叶问商穿着鹅黄色卫衣,浅色牛仔裤,坐在医院纯白的病床上吃橘子,乖得像个小孩。
“我也没什么东西,来的时候衣服都没有,就这一身,还是秦铮给买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轻晃长腿,像在公园里边荡秋千。
“挺适合你,好看。”
钟秀夸他,觉得秦铮品味还成。
叶问商微微笑,眯起的眼睛透着股说不出的妖。
“男人都喜欢清纯的,我懂,我也喜欢干干净净。”
钟秀正想说点什么,门被推开来,没有敲门,仿佛轻车熟路。
来人是秦铮,他见到钟秀也在,微微愣了愣神。
叶问商走过去,搂住秦铮的腰,踮脚在他嘴唇上嘬了一下,亲吻的声音带着水汽,叫人脸红的欲。
然而始作俑者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回床上,扒剩下的橘子吃。
钟秀猜,刚才秦铮得到了一个橘子味的亲吻。
但叶问商的嘴巴是苦的,他甜不了。他跟林至行一样,已经给不了任何人爱情了。
叶问商的爱情死在了床上,死在了大佬们的色情游戏里。
那林至行呢,林至行的爱情是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死去?有没有被好好安葬,会不会被偶尔祭奠呢?
钟秀不知道。
“秀哥是来接我出院的。”叶问商得意的看着秦铮,懒洋洋的靠在医院的枕头上说。
秦铮这才回过神,他有点害羞,被钟秀看到了叶问商亲他。
“我们……”
他想解释,却被叶问商打断。
“我被他包养了。”
钟秀看见秦铮眼里有些黯淡,显然,他并不想这样定义同叶问商的关系。
但叶问商眼中又一种超乎寻常的执拗,好像跨出一步就会即刻死掉。
钟秀轻轻叹气,觉得自己多余。
出去的时候他没有上秦铮的车,用打车软件约了一辆,让司机开到公寓附近的菜市场。
随便买了点菜,他记得林至行之前说,想吃牛肉炒西芹。
逛出菜市场,钟秀想起了什么又折回去,挑了点玉米,甜的糯的都称了些。
林至行上周被他赶回星河办公。因为Dana天天发信息痛斥他魅惑主上,让林先生荒于业务,只知沉溺温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