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星(36)

微卷的刘海遮住三分之二的额头,发型一看就是手抓出来的,乱中有型,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的黑金边眼镜,说话时嘴角都带着和风细雨的笑意。

谢衍很少见他穿正装,也很少见他笑,总觉得有一股浓浓的斯文败类气息扑面而来。

“你近视吗?”谢衍转头问。

瞿铮远摇头:“不啊。”

“那你为啥要戴眼镜?”

“装逼呗,现在小女生就喜欢这种,正经中透着点不正经,长得好看却又坏坏的。”

谢衍总算明白为什么看到电视里的瞿铮远会比看到真人激动。

因为电视里的那位肯定不会对着观众说:“装逼呗。”

也不会捏着给虎子擦过屎的纸巾到处欺负人。

更不会把人按在沙发上挠痒痒。

“这批新人好像都挺帅的。”肖恒宇说。

“是啊,我感觉那个叫沈竞的好帅。”

瞿铮远瞥了他俩一眼。

果然啊,同性恋都注意力都会聚焦在男人身上。

“那你觉得沈竞跟我哪个帅?”瞿铮远看向谢衍,“客观点评价。”

谢衍:“这个我恐怕客观不了。”

“为什么?”

“你在我心目中比这帮人都要帅。”

瞿铮远心尖一暖,春风得意,抿着嘴唇不让自己的笑容太放肆,他把刚放上碗的鸡腿夹给谢衍:“其实不瞒你说,我也这么觉得。”

谢衍一拍大腿:“大家都看到你了,你的微博粉丝一定涨疯了吧!”

“还会收到很多粉丝私信吧?”肖恒宇拍拍胸脯,“身边就是个大明星,我忽然觉得好骄傲!”

瞿铮远嗤笑一声,故作淡定:“这有什么可骄傲的,都是普通人罢辽。”

同时又满怀期待地掏出手机,点开微博。

肖恒宇也凑过去看。

粉丝数:250

确实没什么可骄傲的,还没学校食堂盛饭阿姨的粉丝多。

谢衍替他感到一丝尴尬和凄凉:“你们公司怎么都不舍得给艺人买点粉啊?”

瞿铮远按灭屏幕,维持着斯文人最后的冷静与体面:“你懂个屁,这叫真实不做作,我不缺那点粉丝就如马云不缺钱一样。”

谢衍:“可是这个数字看起来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

瞿铮远:“那你还不赶快注册一个关注我。”

第26章 怎么每次我不舒服你都在我边上。

“要取个什么名好呢?”谢衍有些纠结。

“就用本名好了。”肖恒宇说。

“谢衍已经有人注册了。”

虎子扭着屁股经过茶几,谢衍灵光一闪,在框里噼里啪啦地输入:瞿铮远家的小可爱。

头像挑了张虎子翻肚皮晒太阳的照片。

瞿铮远的微博没有退出,响起一声私信音。

瞿铮远家的小可爱:我给你整排面来了!

瞿铮远勾了勾嘴角:“你哪里是小可爱,小克星还差不多。”

表演正式开始,谢衍消停下来。

和瞿铮远搭戏的两位一男一女,演一对夫妻,瞿铮远饰演他们的儿子,是一名即将冲刺高考的学生。

父亲常在外地出差,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母亲是女强人,好不容易从小职员爬到了产品经理的位置,本想着再上升一级,却因为儿子出车祸耽误了时间,损失一笔大单,失去了一次升职的机会。

夫妻间的矛盾被触发,本来就岌岌可危的情感绳索彻底绷断了。

妻子嫌丈夫懦弱无能不顾家,就连儿子也看不起他,作文题目为《启发》,他在最后一行总结道——一定不要成为无能的人。

一段激烈的争吵过后,妻子指着大门:“你滚出去吧,我不想见到你,这个家也不需要你来支撑,嫁给你真是我这辈子做出的最后悔的决定。”

丈夫隐忍着情绪,走出家门,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公园里无声落泪,舞台的灯光暗下,他的身影融在一片阴影中,明明是健硕的体型,可看起来那么无助。

他反反复复地抬手擦拭面颊,可那眼泪似乎怎么都擦不干。

他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

妻子接到警察的通知后才幡然醒悟,丈夫根本不是被撤职,而是从刑侦部门转去了缉毒大队。她的老公在外地执行任务时牺牲了。

因为卧底任务有严格的保密制度,同时也为了家人的安全,不得已才撒了谎。

在外人看来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其实是在为无数老百姓卖命。这个男人出生卑微,一生忠诚,还未来得及向最爱的人坦白,临死还被折磨得体无完肤。

她根本不敢去想丈夫临死前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什么,他死前该有多绝望多痛苦,她甚至不敢闭上眼睛。

追忆起一幕幕往事,又回想到对丈夫吼出的最后一句话,妻子跪倒在地,哭得泪眼婆娑,精神崩溃。

她余生终将被困在悔恨的阴影里,不得离去。

舞台的灯光亮起,这个故事结尾就定格在儿子高考填志愿的那天,他的第一志愿是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他父亲毕业的学校。

故事线很短也很简单,浓缩的确是一位人民警察悲壮沉重而又轰轰烈烈的一生。

他离世前是否绝望,是否后悔,再也无人知晓。

现场评委导师的眼睛里闪着光亮,有背对镜头擦眼泪的,有仰头强迫自己不要落泪的,前排的好些女观众哭得妆都花了。

这段戏瞿铮远排练了无数遍,看时已经没有多大感觉,却意外地听见边上有哽咽声。

那声音由小变大,最后不受控制,变成了短促的抽泣。

谢衍的胸口因为抽泣起起伏伏,不停用手擦拭面颊,哭得泪眼朦胧,下眼睑被热泪烫着了似的,晕出一圈淡红,到后来鼻涕眼泪一起出来,根本毫无形象。

瞿铮远赶紧找了包新的抽纸出来,拆开递过去:“我演的有这么好吗?这么感动啊?”

肖恒宇也吸吸鼻子,他倒忍住了没哭出来:“你演的倒一般,就是这个故事本身自带泪点,那警察实在太惨了。”

瞿铮远:“……”做人倒也不必这么诚实。

谢衍低下头一言不发,又是擦泪又是擤鼻涕,像小孩子似的,哭得都打嗝了。

瞿铮远替他倒了杯水:“看不出你一个男生泪点这么低,简直比现场那帮女观众哭得还狠,还说有泪痣的才哭,打脸吗?”

“你懂个屁。”谢衍白了他一眼,仍是不住地掉眼泪,像有人拧开了他身上的某个阀门。

他皮肤白且薄,这一哭,双眼变得又红/又肿,就跟只小兔子似的。

瞿铮远忙着给他擦眼泪,还让虎子出面哄一哄,虎子哪里会哄人,伸长脖子在他脸上嗅了嗅,紧接着就往他大腿上一躺,四脚朝天求挠肚皮。

“再不刹车虎子都要笑话你了。”肖恒宇说。

谢衍双手支着膝盖,遮住面颊:“你们别看我了。”

瞿铮远捏了捏他的小耳朵,软软的,还有点发烫。

“害羞啦?知道丢人了?”

谢衍别过脸。

直到评委点评完各位演员的精彩表现,边上的抽泣声才有所减弱。

谢衍脸上的泪痕已经被擦干,但皮肤还是热热的,还有点肿胀的紧绷感。

“我去厨房洗把脸。”

“去吧。”瞿铮远仰头道,“别再偷哭了啊,这么大个人了,哭到打嗝的我还是头一回见,早知道我刚才就录下来了,回头当铃声。”

谢衍回身踹了他一脚。

瞿铮远抱住小腿吱哇乱叫,他回头对上肖恒宇刀锋一样锐利的视线,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莫不是吃醋了?

误以为这是在打情骂俏?

他干笑一声,慎重又委婉地解释道:“我一直拿他当弟弟的。”

肖恒宇:“你不是他表哥吗,不当弟弟当什么?”

瞿铮远一拍脑门。

对啊,自己现在是谢衍的小表哥啊!

瞿铮远那组排第一,后面三组的故事也同样令人感动,有讲爱情亲情的,也有与职业相关的。

瞿铮远印象最深的那个故事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一位年轻的姑娘为救一只丹顶鹤,不幸失足陷入沼泽地离开人世,后被追为烈士。

背景与音效给整个现场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观众评委潸然泪下。

瞿铮远以为谢衍看到这个故事时又会哭到打嗝,都预备好了纸巾结果对方只是抽吸了几下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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