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可别瞎说!小心王爷听了砍你脑袋!”
厨娘正说着,无意中看到灶膛后面的槐实神色怔忪,一副云游天外的样子,立马提高了音量骂道:“要死啊!不添柴在想什么?真是个烦人的瞎子,一点用处都没有。”
槐实低下头,任厨娘把抹布扔到他身上。
他反复想着厨娘的那句话,好男色……
他算吗?
槐实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眼盲,记事以来世界就是黑暗的,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也不知别人是何模样,周遭的一切是什么样的,他无从知晓。
不辨美丑,更不知道自己的美丑。
可他听过很多人说他长得好看。
说他眉眼好看,说他白得像透明釉烧出来的瓷器,说他若不是眼盲家贫,定是十里八乡人人皆知的美少年。
他想着,他大概是好看的,不然谁会没事找事称赞一个瞎子呢?既然如此,应该算是男色,就是不知能不能入王爷的眼。
槐实把树枝送进灶膛里,听到树枝被烤焦发出咔擦声,像是在挣扎。
挣扎着要逃出去。
槐实从未有过地想见王爷,想去王府的另一个世界。他从守门的王二嘴里套出王爷平时经常路过后花园,于是早早地摸索过去,埋伏在后花园的假山上,等王爷从宫里回府。
结果第一天,王爷没经过后花园,直接从正厅回了卧房,槐实抱着石头睡了半夜,最后被冻得没办法,只好作罢。
第二天,下了大雨,槐实没等到王爷,就被雨浇的失失慌慌,连跑带爬回了柴房。
第三天,王爷终于顺利地来到了后花园,还颇遂槐实的意,经过了假山,槐实还记得那脚步声和王爷步伐的速度,他扒着假山石,认真地在心里数了数,然后在王爷快走到假山之前,往一边歪过去,装作是不小心掉下来的样子。
他以为王爷会抱住他。
事实证明,他不能听太多风月画本故事。
他摔在石子路上,手肘被磕得生疼,王爷愣了片刻,然后走过来,走到他面前。
王爷起先不知道这是谁,可看到面前这人用手在地上一通摸,眼神也不对劲,他才想起来,这是五年前他救过的小瞎子,没想到,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一改以前的面黄肌瘦,现在出落得这般俊俏可人,只是打扮有些灰扑扑的。
“还以为只是个小瞎子,没想到还是个小傻子。”王爷的声音低且沉,像是最粗的那根琴弦在槐实的心里拨响,他努力感知到王爷的方向,仰头“望”过去。
“躲在这里想做什么?”王爷又问。
槐实摇头。
“你以为本王看不到你鬼鬼祟祟躲在假山那里?”
槐实心中暗叹不妙,愈发羞愧,低下头憋气不语。
“说,想做什么?”王爷难得的好脾气,可能是因为觉得这小瞎子有趣。
槐实的手一点一点探过去,摸到了王爷的貂氅衣摆,用拇指与食指夹住,然后轻轻地晃了晃。
王爷的眼睛垂下去又抬起来,看着槐实紧紧抿着的唇线,忍不住笑了一声,“原来在想这个。”
槐实把头埋得更低,等待王爷的审判。
他的心思在王爷面前暴露无遗,他在勾引王爷。他想从王爷那里乞得半点富贵,换他一生自由,他不想再过柴房里受人奴役的日子,他本就眼盲,还受这般欺凌不公,王爷既能救他于生死线上,也能救他出火坑。
“你凭什么觉得,本王会看上你?”
王爷丢下这么句冷冰冰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槐实心上。
直到王爷的脚步声越来越轻直至消失,槐实这才伸开紧紧攥着的拳头,攥得太紧了,手指几乎僵住了,怎么都伸不直。
槐实想,也是,凭什么呢?
恐怕凭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懂,所以反而胆子比谁都大,无知无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他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乐观地想,王爷这话里似乎留有余地,留有一点还不算太讨厌的余地。
槐实慢吞吞地回了后厨,因为怠工,受了帮工狠狠地一顿打。
拖着青肿的身子回柴房的时候,刚跨进门槛,就听到王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些年,你就住在这里?”
其实也没什么好委屈的,可王爷的声音一出现,槐实的眼泪就从空洞的眼眶里冒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流,王爷终究还是不忍心,让人给他安排了一间空房安置下来。
槐实坐在宽阔的床边,抱住转身要走的王爷,王爷却拂开了他的手。
自从槐实住进了王爷亲自安排的厢房,他在王府里一下子变了身份,就连平日里对他颐指气使的厨娘和伙夫,现在见了他都要敛声屏气唯唯诺诺。很快,槐实穿上了新裁的衣裳,吃上了新鲜的饭菜,洗澡都有人服侍。
槐实觉得他更要感激王爷了,如果王爷需要他以身答谢的话。
他等了半月,等不及了,王爷再没来过,他却想王爷想的心焦。
他摸着廊柱一点点走,一路走到王爷的寝室,花了好长时间,他摸到王爷门前的朱漆门板,知道自己到了目的地。槐实听到翻书的声音,在他进来之时,停了一下,然后继续。
没有骂他,槐实想,这是默许的意思。
他走进去,一步一步走的小心翼翼,他听着王爷不急不慢翻书的声音,顺着这声音走过去。
“还挺厉害,能找到这里。”王爷呷了一口茶,看着他说。
槐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伸手,碰到了王爷的衣袖,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抓住王爷的衣袖,然后顺势坐到王爷的腿上。
王爷的手还握着书卷,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后背靠着椅背,眸色深深地望着他。
槐实环着王爷的腰,把自己贴上去,王爷不碰他,小瞎子却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胸口越来越热,脸也在发烫。
他都已经坐到王爷腿上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多荒唐的事情。
好在王爷没在意他的荒唐。
王爷把他打横抱起,扔到了内室的床上。
直到后来,槐实跟王爷说起厨娘的闲话,他就问王爷这么多年怎么都能洁身自好?
王爷随口答:他现在在朝中地位特殊,树敌太多,他不能娶亲纳妾,怕祸起萧墙。
槐实一开始没听懂,后来过了好久好久,学了字读了书,明白王爷话里的词义,才明白王爷的意思,这才想通为什么他能轻轻松松地爬上王爷的床。
因为他对王爷来说,是可有可无的。
第二章
王爷去边关打仗,两月未归。
槐实一日一日的等,等王爷的马车从街头声势浩大的回来。
王爷是皇帝的儿子里最勤恳的一个,槐实不止一次听过老百姓说,镇南王是个真为民造福的好王爷。
他上过最多的战场,领过最多的功,也受过最多的伤。听人说王爷也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王爷若是做了皇帝,就一定不能像现在这样不娶妻不纳妾了。
王爷会娶个怎样的妻子呢?到那时候,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呢?
槐实托着脸漫无边际地想。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想念王爷,只是连续做了好几天的梦,梦里都是王爷和他在他房里欢爱的画面,剧烈的喘息,肌肤的摩擦,充斥在梦境里,只可惜他看不到王爷的脸,醒来也是愈发浓烈的空寂。
又过了几日,仆役匆匆跑过来,说王爷回来了,现在人在花厅。
槐实忘了王爷嘱咐过,自己不能随意出入会客的花厅,一听完仆役说完,就起身摸着墙壁脚步飞快地赶了过去,却不想,花厅里真有客人。
槐实走到门口,就听到有陌生的声音和王爷的声音一同响起,他连忙转身,但不想肩角磕在门框上,发出闷响,一下子引起了花厅里两人的注意。
“诶哟,这是——”一个略带轻浮的声音,尾音上挑,还拖得长长的,和王爷完全两个样子。
槐实不知自己该走还是该留,他在等王爷发话。可王爷没有替他解围。
他想起王爷之前说的,他不是王府的下人,也不是王爷的禁脔,那他是什么,估计王爷自己都不知道,也说不清楚。
王爷只说:“我府里的人,槐实过来,见过何大人。”
槐实有些紧张,他没怎么见过朝堂上的人,生怕给王爷丢了礼节,他哆哆嗦嗦地道了个万福,想着快点踱到王爷身边去,没想在半路被何大人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