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檀从里衣里面拉出来一个挂在脖子上香囊,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琉璃瓶。
“这是安西王送给我的信物,你拿着这个琉璃瓶去求见,必定能见到他!”
赵子偃毕竟是系统安排给她的攻略目的,所以这个跟他有牵连的小琉璃瓶,她一直留了个心眼、贴身收藏,没想到却是在这种情况下派上了用场。
这一路北上,歇脚的茶楼客栈似乎都是顾仲遥自己的生意,到处都是他的眼线,还好能在最后时刻得到这个宝贵的传信机会,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
谢檀又从包袱里掏出几件从顾仲遥马车里顺来的金玉装饰品,交给店主,“这些你先拿着。待见到了安西王,你还可以问他要别的酬劳。”
店主接过琉璃瓶,却不肯收那些金玉器件,“安西王护卫边境,我等百姓皆受他庇护,哪敢收酬劳?既然有信物可用,只要军营守卫的人愿意放我进去的话,我就肯定帮你把话传到!你要我送什么口信?”
谢檀暗松了了口气。
看来赵子偃作为原著中最伟光正的角色,群众基础确实是挺强大的。
“你带信给他,就说顾相去了九畹山,身边带的人不多。”
一边说,一边迅速穿好了身上的衣服。
店主有些疑惑,“顾相?是说当朝那位姓顾的相国大人?他去九畹山做什么?那地方可危险的很啊。”
谢檀顾忌着门外看守的两人,没法再耽搁时间,只迅速说道:“安西王会明白我的意思,你只管把话带到就行。记得要尽快,尽量赶在今夜之前。”
店主收好琉璃瓶,“姑娘放心。”
两人出了房间。
谢檀皱着眉,对守在外面的二人抱怨道:“这衣服可真难穿!”
旁边店主暗中跟谢檀交换了一个地下工作者的眼神,十分配合地提高了嗓门,“哎呀你这小娘子也忒挑剔了些!我这儿小本经营,原就是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你想要买上乘的东西,就得上鄞州城去啊!”
一唱一和之后,谢檀让人付了钱,自己重新绾了个男子的发髻,出了成衣店。
此时街上正是午后悠闲时光,连最热闹的茶坊酒肆也安静了下来,只有精力旺盛的孩童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店铺、摊位前,嬉笑打闹着,一双双小脚丫噼噼啪啪地踢跑出灰扑扑的尘土。
谢檀脚步微缓,望向奔跑嬉闹着的孩子,不觉想起了鄞川大狱里那一双明亮单纯的眼睛。
热热软软的小手,奶声奶气的稚语……
没办法。
她也想不伤和气地友好解决问题,可反派大人根本就不屑她的各种威胁挑衅,还嫌她不够资格,塞了她一口酸辣苦涩咸的“五味焗饭”。
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谢檀抬起头,对着刺目的阳光微微眯了眯眼睛。
希望,一切顺遂吧。
希望,顾仲遥就此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九畹山中。
以此,造福苍生。
第八章
九畹山,绵延近千里,横亘于梁国与卫国的边境线上。远远望去,可见峰峦林立,霞蔚云蒸间的山雾,弥散其间。
韩峰担心主人的安危,急匆匆马不停蹄地带着人进了山,又几番发送鸣镝确认出方位,终于赶在了入夜前,在东面的山麓与顾仲遥的人马汇合。
顾仲遥端坐马背之上,那张绝世殊色的脸,在看清纵马而来的谢檀的一瞬间,骤然暗沉了下来。
韩峰下马上前行礼,“公子!”
顾仲遥的视线在谢檀身上又停留了片刻,转向韩峰:“她怎么来了?”
韩峰愣了下。
不是顾仲遥交代要把谢檀带到涂州的吗?
“属下……”他扭头看了看谢檀,又重新望向顾仲遥,“公子不是说……”
顾仲遥抬了下手,制止住韩峰,“罢了。既然到了,就带人去寻一下陈虎。他今日一早西行探路,至今未归。”
韩峰闻言面色一变,“莫不是遇到了卫国人?”
“不会。”
顾仲遥道:“此处地势险峻,我们一直都探不出入谷的路径。卫国人从北面而来,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越谷南下。”
韩峰闻言也点了点头,“公子说得有理。而且若是真遇到了卫国人,虎子至少会鸣镝示警,不会半点讯息也不传!属下倒是听涂州的暗桩说过,这九畹山里有毒虫和瘴气,莫不是……属下这就去寻他!”
他跟周围几人交流几句,随即翻身上马,带着部属向西面的山中驰去。
韩峰带着人一走,留在原处的,除了顾仲遥,还剩五六名护卫。
山中昼夜温差很大,此时刚刚日暮,风雾的温度就开始降了下来,透着丝丝凉气。
谢檀紧紧挽着缰绳,刻意跟顾仲遥拉开了些距离,内心迟疑不决,举棋难定。
这时,她身下的大黑马突然有些不安分地原地踏了几下步子,抖了抖脖颈上油光发亮的鬃毛,像跟她较劲似的,偏着马头,像中了风似的歪着半边身子,朝着跟她拽绳力度相反的方向踱了过去。
谢檀使劲扯着缰绳,“喂!”
黑马完全不理会她的指令,反而愈加跟她较劲,硬是甩着尾巴、歪着脑袋,踱到了顾仲遥坐骑的旁边,然后垂头在他的马靴上蹭了蹭,愉快地打了个响鼻。
谢檀满头黑线,一抬眼,视线跟顾仲遥的撞了个正着。
思索一瞬,遂猜到了缘由。
“这马,是顾相的坐骑?”
马姑娘都示爱成这样了,她要是还猜不到,那就是蠢的无可救药了。早就听说长途跋涉的贵人们通常会带几匹备用的坐骑,人家顾大奸臣自然也不例外……
“你怎么会骑马?”
顾仲遥注视着谢檀的目光深幽冷锐,答非所问。
上一次是水遁,这一回又是手法娴熟地挽缰策马,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我为什么就该‘不会’骑马?”
谢檀半垂着眼,再度尝试将黑马拉拽开。
黑马对顾仲遥的腿似乎有很深的执念,坚决不走,被谢檀拉扯得烦了,跺着马蹄,还甩头过来像是想咬她。
谢檀实在是无语了,正准备放弃下马,却见顾仲遥微微倾身,伸手在黑马的额头上轻轻抵了一下,声线里竟有一抹罕见的温和:“听话。”
黑马像是收到了回车指令,立刻甩了甩尾巴,慢慢地挪开了距离。
谢檀把马驱策到一旁,攥着缰绳,保持沉默。
此时的她,有种一反常态的安静。
山风拂起她额前垂落的发丝,调皮地打着旋儿。不经意间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流露出隐约的愁郁。
顾仲遥凝视谢檀片刻,示意一名跟韩峰同来的部属上前,低声垂问:“为何弃了马车?”
部属回禀:“马车在路上坏了。” 描述了一下经过。
顾仲遥心中判研片刻,犹疑不定,“她可曾见过什么人?”
部属顺着顾仲遥的视线看向谢檀,连忙摇头,“公子交代过不让她接触外人,我们一直都把她看得严严的,走哪儿都有人守着,就连如厕的时候都有人望风!”
顾仲遥摒退部属,亦自忖自己的担忧似乎有些荒谬可笑。
这丫头,无非就有些小聪明罢了,能翻出什么大风浪来?
他几番试探,不也早就做出过判断,断定她五危俱犯、不足为患了吗?
夜风渐盛,夜幕渐沉。
韩峰和带去寻人的部属,一直没有回来。
一名护从上前向顾仲遥请示:“公子要不要先回避风之地休息?属下留在这里守候,接应韩峰他们便可。”
顾仲遥正要开口,突听见一声尖锐的哨音在夜空中划过,伴随着紧接而来的另一支响箭,冲天惊鸣。
哨音长且响亮。并不是他们用来传递信息的鸣镝之音,而是隐身在暗处的暗卫所发的示警箭!
众人立即警觉起来,拔出兵刃,护在顾仲遥周围。
下一刻,又有数十支箭矢从东边高地的林间冲出,疾风骤雨般的扑了过来。
所幸尚且隔得有些距离,羽箭纷纷坠落在离诸人数丈开外的空地之上。
顾仲遥挽紧缰绳,调转马头,沉声下令道:“走!”
他策马当先,退入西面的密林之中。谢檀被护卫们围在中间,不得不也跟了上去。
微弱的星月之光,穿过密林上方枝叶的间隙,冷冷清清地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