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仲遥略带逗趣地垂目看着谢檀，将她拉入了怀中，“谁让你总是对我没有信心？”
他揽着谢檀，缓缓说道：“我离开的梁国的时候，曾特意让魏庆招揽了一批旧部随行，这里面有几人，一直在向赵子偃传递密报。”
谢檀抬起了头来。
顾仲遥继续说道：“还有卫国人，他们也在我身边安插了探子。我一早就有所察觉，便由着这些人往外递送消息。”
“为什么？”谢檀不解。
顾仲遥扳过她的肩头，面朝西方，“因为北延。”
霞蔚云蒸之外，有万里疆土、蜿蜒江河，延展于青色的大陆之上。
“我从卫国人手里，拿回了北延一半的领土。还有一半，在梁国人的手里。”
当年梁、卫灭掉北延之后，将北延的国土一分为二，各占了一半。
“赵子偃集中军力、一路西行的同时，齐峤趁机领军南下，攻打梁国的都城鄞州。今日消息终于传到，他就算立刻班师回朝，也来不及阻止了。”
谢檀的双唇翕合了几下，终于渐渐地捋清了思路。
“原来一切……都是你故意的。”
她扭头抬眼看着他，“那你从一开始起，就不是真心跟王太后结盟的？”
顾仲遥从身后拥着她，淡淡道：“结与不结，对我来说都各有利弊。后来知道了楼玉珠对你做过事，猜到她留在卫国迟早会叛我，便索性将计就计，让卫国人从旁助力，引赵子偃离开梁国。”
谢檀这下才恍然大悟。
“难怪在九畹山的时候，你肯答应不杀赵子偃！原来是想把梁国的所有兵力全引到燕山来！”
顾仲遥“嗯”了声，语气微酸，“不然你真以为我那么大度，明明有机会除掉他却没动手？”
谢檀转过身来，掐打着他。
“那你干嘛不早点告诉我！还装作一副受伤的可怜模样，害得我满肚子愧疚！”
顾仲遥含笑握住她的拳头，揶揄道：“你不是说，喜欢看我病弱可怜的模样吗？”
谢檀脸色一红，愈发羞恼，正想抽出手来再掐，却见韩峰带着人回到了石台下。
“赵子偃像是收到了鄞州被围攻的消息，已经下令班师回朝，石海峰这边围攻的军马，也已经开始撤退了！属下按照之前的计划，把探子们全都拿下了，一个也没逃掉！”
都城被攻打，赵子偃肯定着急回去营救。
石海峰之围，也就自然顺势解除了。
而顾仲遥所谋取的一切，亦会稳稳到手。
外加，还歪打正着地把自己骗得主动献身了……
谢檀越想越气，回头掐了顾仲遥一下，哼哼唧唧地数落道：“总叫我小狐狸，其实最阴险的人是你自己吧！连我都瞒住了……”
顾仲遥见她动怒，解释道：“其实几次都想送你离开，但你执意不走，我若强逼，只怕会引人怀疑。若是提早告诉你计划……又怕你……”
他顿了顿，声线有些不受控制的暗沉，“怕你又念及旧情，舍不得伤了赵子偃……”
谢檀听他提起赵子偃，不觉抬起了头，欲言又止。
可最终，却抿住了唇角，挑眉道：“你知道怕就好。以后要是不好好待我，我随时都可以去找他。”
顾仲遥眸色深幽地凝视谢檀一瞬，猝不及防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谢檀惊了一跳，“你干嘛？”
顾仲遥抱着她往温泉的方向走去，“为夫现在就好好待你，直到你满意为止。”
谢檀回过味来，霎时羞得满面通红，“谁要你这样……”
话音未落，便被他低头吻住，唇角处逸出柔柔的笑意。
金色的晨光，透过头顶枝叶间的缝隙洒落下来，洒落在顾仲遥线条优美的面容上，镀出一层若隐若现的光晕来。
谢檀仰头看着他，一时不觉有些痴住。
四目相望，和风醺暖，柔情无限。
此时此刻，再想起那个销声匿迹的智障系统，似乎，突然觉得也没那么讨厌了。
若不是来到这里，她和他，便无从相遇。
那样的话……
人生，该是何等的无趣……
（正文完）
第六十九章 番外
顾仲遥的长女，出生在他回到彰月城的第二年。
那一年，北延从梁国人手里拿回另一半疆土，彻底恢复了昔日王朝的版图，顾仲遥大喜之中，为这个相貌生得酷似他的女儿取名湛露，又赐封号令仪。
令仪公主出生的前一天晚上，谢檀梦见自己的余额宝账户里、多出来了两千年的利息，于是她给女儿又取了个小名，叫阿宝……
生完孩子之后，谢檀发觉自己的模样，似乎更加地像前世了。
就连谢家的族人也留意到了细微处的不同，只道她是因为怀孕生产而导致了容貌变化。
这日，顾仲遥下了朝，急着来看他的宝贝阿檀和宝贝女儿。
谢檀坐在镜子前，瞧着镜中从乳娘手中接过孩子的顾仲遥，问道：“诶，你有没有发觉，我的样子变了？”
顾仲遥抱着阿宝走过来，含笑看着谢檀，“变了，变得更美了。”
谢檀瞪了他一眼。
顾仲遥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亲了亲女儿，把她交还给乳娘，自己撩袍坐到了谢檀身旁，伸指去抚她的脸。
“怎么了？”
彰月城的气候偏干，很多自幼生长在江南的人搬迁过来后，都有些水土不服，肤质胃口难免变差。
他缓缓道：“再过两年，等五郎对政事更熟悉之后，我就禅位给他，然后带着你和阿宝去东海生活。你不是说，最喜欢海边的气候吗？”
谢檀“嗯”了声，又道：“那也不用太急，把自己弄得太辛苦。”
这两年，打完了卫国、又打梁国。萧孚前几天派人送贺信来，说卫国边境的将领们都被打怕了，保证以后几百年都不敢再染指北延……
顾仲遥俯身凑近她，“舍不得我太辛苦？”
谢檀红了脸，扭开身，“注意点形象！你女儿就在外厢。”
顾仲遥笑着站起了身来。
“前朝的事，你毋须担心。五郎虽出身皇族远亲，但并不比我这个外姓人更有资格坐稳皇位。且我答应你，会考虑请陈翁回来监国，你可放心了？”
谢檀抬手给自己戴着耳坠子，“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一向都是专业搞权谋政斗的，这些事，我还是信得过的……”
顾仲遥咀嚼着她的言下之意，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除了这些，便不信我？”
谢檀听他语气紧绷，垂眸又瞥见他垂于身侧的手微微攥紧，不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抬眼的一瞬，正对上镜中自己的模样，又想起了先前思考过的问题，开口道：“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你当初为什么非要娶我？梁国那么多的大家闺秀，你却偏偏看上了我？”
这件事，好像就连谢家人，也是无解。
顾仲遥突然被谢檀质问起了往事，不禁有些沉默。
半晌，他缓缓道：“成亲之前，我在般若寺里跟你说过的话，你不记得了？”
谢檀并无原主的记忆，眼下听他这般说，手中动作不觉一顿，心底泛起一股酸意，凶巴巴地道：“不记得了！”
顾仲遥并不知她所思，抬手将她弄乱的一缕鬓发捋了捋。
“我十六岁的时候，有次在鄞州城遇见有人当街虐打北延女奴。当时我刚刚入了门下省，人微言轻，又不愿在京城之中行事张扬，便没有去管。那时，你恰巧坐着马车经过，见那女奴可怜，便让人救下了她……后来，我手中权势越来越大，不得已必须要联姻世家，所以……”
谢檀明白过来，“就是觉得她……哦不，觉得我心肠好，救了你们北延族人，所以想要娶？”
顾仲遥苦笑了下，“原是不得已之下，权衡利弊，宁可留一个温顺不会坏事的人在身边。可哪里知道，你其实是只狡诈奸邪的小狐狸，把我一颗心、整个人全都算计了去……”
谢檀却酸溜溜地说：“那这么说，你是更喜欢以前那个温顺善良的‘我’了？”
顾仲遥缓缓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灼灼墨眸凝视着她。
“我喜欢的，永远是‘现在的’这个你。不论世事如何变迁、容颜如何变化，我都只会喜欢一抬眼便看见的这个你。”
谢檀回望着他，心中渐有情愫翻涌，低吟叹喟：“将来的我，还不知是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