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檀抬起眼，望向顾仲遥。
“那你，信我吗？”
顾仲遥看着谢檀，隐约觉察到什么，收起长剑朝她走去，“阿檀……”
谢檀却拉着马缰，挪开了距离。
“你别过来。先回答我的话！”
顾仲遥驻足，有些无奈，“当然信你。”
谢檀点了点头，“好。”
她将缰绳一圈圈缠绕到掌中，“燕门关的事情，我听说了。阿赉还说，卫国人不但封锁了燕门关，还会出兵阻截我们的去路。但如果改道走相对安全的山路，又必然会延缓行速，躲不开追兵。所以为今之计，最好是拖住赵子偃的追兵，多争取一些时间，让百姓能有机会顺利离开。”
顾仲遥很快领悟到了她的言下之意，面色渐渐沉郁，“不行。”
谢檀却微微扬着头，神情坚定，“没什么不行的，你自己讲的，我不是养在温室里的娇花，而是能同日月争辉的聪明人。你既然说信任我，就让我去试一试，你若是不信任我，那我也不必继续留在你的身边，眼下就立刻打马离去，免得以后日日面对着你、觉得痛苦。”
顾仲遥抬头凝望着马背上的少女，见她手挽缰绳、发丝轻扬，姿态中透着一种傲然的倔强。
他怎会不信任她？
这般聪明而决绝的小狐狸，随时随地，都能逼得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顾仲遥微微失神的一瞬，谢檀已策马纵跃开来。
“阿檀！”
“你别想追我，这马耳朵里被我塞了泥巴，听不见你的哨音……”
顾仲遥的坐骑，行速非寻常马匹所能急，因而每次总能将随行的护卫远远甩在后面。所以想要不被追上，那是再容易不过的。
谢檀勒了下缰绳，微微侧转回头，胸中千言万语化作了两个字：“等我！”
语毕，随即扬鞭打马，疾驰而去。
听老头儿的意思，卫国人关闭燕门关，多半跟楼玉珠脱不了干系。
让楼玉珠留在卫国的人是自己，让顾仲遥在九畹山放过赵子偃的人也是自己……
谢檀忍不住再度挥鞭，将行速提至极限。
赵子偃的大军，追踪着流民队伍的行迹而来，速度很快，此时离青花镇已经相距不远。
谢檀纵马向东一路驰行。
不出两日，便遇到了梁军的前锋部队。领队之人，正是之前在山谷里被她戏弄过的那个屯骑校尉左杰。
左杰一见谢檀，立刻气得红眼，“又是你！”厉声吩咐左右：“速速将她拿下！”
谢檀高声道：“不用急！我是来见赵子偃的。”
她一面在系统导航里调整着地图，一面对左杰说道：“早就跟你说了，我是安西王表弟的姨妈的妹子，真是来见他的……”
左杰忍不住又在心里默默地掰起了手指，“咦，不对啊！你不是大王舅父的表妹的姨妈的女儿吗？”
谢檀不禁对左杰刮目相看、肃然起敬，拱了拱手，“佩服，佩服。”
系统导航里的红点位置也显示得很清楚了，“大王现在是在青花镇西边的山谷吧？他派人送密信给我，让我即刻过去那里相见。”
左杰原本对谢檀满腹怀疑，眼下见她准确无误地说出了赵子偃的位置，又有些将信将疑起来，召了名军长上前，“多带几个人，押送她去见大王！”
第六十五章
谢檀在军长的带领下，逆着行军的方向、向东而行，一路上，见长长的梁国骑兵队伍排列整齐、装备精良，心中的担忧愈发沉重了起来。
赵子偃议完事，带着部属巡查新送来的床弩军械，正打算亲自上手一试，却见一队人马簇拥着谢檀缓缓行来。
他剑眉一皱，吩咐部属将军械等物妥善用油布包裹安放，随即走上前，望向柔光飞花之中的女子。
谢檀拂去了落下的飞花，翻身下马，朝赵子偃行了一礼，“大王。”
一别良久，赵子偃清减了许多，剑眉星目中的那一抹锋利愈加明显。
他打量着谢檀，神色审度，“你来做什么？”
谢氏一族跟随顾仲遥逃离了梁国，谢檀的立场也不言而喻。对赵子偃而言，私人间再多的仇怨，皆有化解的可能，唯独叛国逆君之罪、绝无可恕。
谢檀决定长话短说，“大王应该记得，当初曾在望月台前欠下我一条性命。如今我来，便是想向大王讨还这个人情。”
赵子偃神色冷峻，与谢檀并肩在安放军械的牛车队旁缓步而行。
“讨还人情可以，但我欠的人是你，要还也只能还给你。别的人，我一概不会放过。”
他在车队末端站定，负手看着谢檀，“顾谙的叛国大罪，罪无可赦！如今想要取他性命的，不止我大梁一国。”抬手指了指面前的牛车，“这些，都是卫国边防军队撤离时、刻意留在青花镇的。想我征战多年，还从未从敌军手里收过赠送的军械，今日倒是开了眼界。”
谢檀扫了眼装得满满的十几辆车，心头不禁一紧，“卫国人是想跟梁国联手？”
可梁帝不是支持萧化龙吗？
赵子偃道：“圣上是不会跟萧孚联手的。但在杀顾谙这件事上，我们能暂时达成一致。不然你以为，我这三万大军，是如何能顺利越过九畹山脉的边境的？”
他盯了眼面色渐沉的谢檀，“顾谙如今，已是退无可退。你当日在望月台替我挡下一剑，我确实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可事后也是你让人传离间之言给沐太尉，又让官员在京城里散布我和沐贵妃的流言，致使我一度跟沐氏和皇兄反目！所以如今，我必须击杀叛国之人，以证忠心。你若肯留下，我可以保全你的性命。至于其他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谢檀思绪急转。
赵子偃为人古板，但确实不善说谎，分析的军情也似乎没有什么刻意的夸大。
他手中兵马充足，又有王太后暗中助力，几乎可以说是胜券在握。再加上他急需向梁帝自证忠心、渴求战功，看来，是不会轻易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的……
谢檀心中交织着失望与沮丧，瞅着赵子偃越发觉得不顺眼。
尼玛为啥她就要被安排这样一个攻略对象？
杀也杀不得，还害得自己屡次跟顾仲遥闹矛盾……
她咳了声，抬头望着赵子偃，“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每次遇见我，都能看见柔光中的飞花？”
赵子偃闻言，脸色一僵，随即有些隐约泛红，梗着脖子，摇了摇头。
谢檀又道：“还有，刚刚我来之前，你是不是一直待在……”转身瞧了瞧，“右边的那顶帐篷里？”
赵子偃微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谢檀冷冷道：“那是因为我早就给你下了一种剧毒的蛊，可以于千里之外操控你的性命。不管你藏到什么地方，我都能找到你。不信你问问送我来这里的那些人，是不是我直接告诉他们你在青花镇西的？”
赵子偃的脸色，由红转白，几经变化。
每次遇见谢檀便见柔光飞花之事，实则亦是让他困惑许久。
莫非真的是中了蛊？
谢檀趁胜追击，“你若是对顾仲遥穷追不舍，便莫怪我出手无情。”
赵子偃回过神来，看向谢檀的眼神一瞬冷厉。
“沙场男儿，求的就是马革裹尸。你要杀便杀，我有何惧？”
谢檀神色淡定，牵了自己的马过来，翻身上了坐骑。
跟赵子偃这种人谈交易，原本风险就大。现在他下了决心不肯手软，那她也就只能想办法靠着忽悠、尽量地拖延一下时间了。
“安西王铁血男儿，自然是不怕死。可这蛊，我不但给你下过，还给沐月也下过。要不，你写信问问她？”
赵子偃的面色骤然一紧。
谢檀怕他反应过来，要抓自己逼问解蛊的法子，赶紧策了马，往外走。
行出片刻，却没见赵子偃有要阻拦的意思。
唔……这人行事，倒真是有板有眼的，说不伤她还就真不伤她……
谢檀踌躇了一下，调转了马头，又重新回到了赵子偃的面前。
赵子偃立在原地，神思尚有些混乱，见谢檀去而复返，一时不明就里。
谢檀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个……我想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她清了清喉咙，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如果，假设说，我拿之前救过你之事、来向你提一个请求，要你……跟我春宵一度，你可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