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仲遥望着荷塘,半晌,带着悒郁的轻嘲一笑,“有你这样的女儿,谢光竟然还能沦入死境,实乃可笑。”
谢檀默默消化着这句话,内心情绪忽而有些复杂,似笑非笑地叹喟了一声,“我这样的女儿,关键时候,总是帮不什么忙的。”
顾仲遥转过身来。
这一刹那的谢檀,恰巧垂下了眼帘,微微轻咬了下唇角,眉梢蕴着一抹悲忧的愁意,全然再无平日里那种表情鲜活的模样。
顾仲遥转回身,沉默了良久,缓缓说道:“你的提议,我可以答应。”
谢檀回过神来,激动地抬起眼,“真的?”
看来打广告果然需要抓准最佳时机,才能产生最大的影响力!
顾仲遥眺向湖面交迭起伏的波纹,“但你需要先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以后不许擅自出府。我树敌众多,你独自出门在外,有可能会陷入危险,被人用来对付我。”
谢檀想了想,“那我万一有事需要出门呢?我多带些府卫不行吗?”
顾仲遥态度坚决,“不行。”顿了一顿,“实在要出门,就来找我,我带你出去。”
谢檀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说:“好吧。”
“第二,”
顾仲遥继续说道:“窃取兵符之事,具体怎么做,由我来安排。若是需要你配合,我会提前让你知晓。”
谢檀张口欲驳,“可是……”
转念再一想,反派其他的技能水平她不了解,但搞这种事情确实是业界翘楚,如果自己追问得太深入的话,会不会反倒引起他的怀疑?
“那……也行吧。”
她点了下头,“但是,如果我有疑问的话,你也不能故意隐瞒啊!你以前不是说过,你生平最恨之事,就是被人欺骗吗?非常凑巧的是,我也最恨这点!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哈哈,以后合作一定很愉快!”
她凑到顾仲遥身边,差一点就想伸手来个商务握手了。
谢檀微微侧仰着脑袋,望向顾仲遥,见他终于淡然颌了下首,不禁笑逐颜开。
“那为表合作诚意,以后你家亲戚再来闹事的话,若有需要我出马效劳的地方、我也绝不推辞!说实话啊,女人间的很多弯弯绕绕,非得靠女人特有的聪明才智才能解得开。对付这些人,我还是略有些经验的!”
“聪明才智?”
顾仲遥回想起适才在前厅的种种,忍不住垂眸睨了谢檀一眼,唇角轻牵,“是自相矛盾吧。”
在车里一脸正色地说不能因为是女人、就被小瞧,转过身对着叔伯母们,又说什么深宅妇人同她一样,根本不了解政务。
明明是只伶牙俐齿的小狐狸,竟然还敢自诩英雄,说什么最恨被骗……
真是……
谢檀也在这个时候抬起了眼,与顾仲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中,倒映着粼粼的湖光,浮泛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淡淡的揶揄笑意。
她恍然有些失神,思绪一瞬混乱。
脑海中,仿佛又有灼灼目光掠过,高崖风啸,气息温热,马踏碎石。
还有,狂乱的心跳……
谢檀飞快地移开了目光,下意识的将手抚上了面前的白玉石栏,微微发烫的手背贴着冰凉的石料。
顾仲遥亦默然垂下了眼,攥在袖口处的手渐握成拳。
唯有清风,依旧夹杂着莲叶的清香,温柔而迷离的,在两人间慢悠悠地拂过。
第三十一章
不久之后,以卫太子为首的卫国使团抵达了鄞州。
卫太子姓萧名邦,字化龙,是卫国皇后王氏的独子。当初谢檀读原书的时候,看到卫太子的姓名,曾在潜意识里把他想象成了一位极具音乐素养的文艺青年。但事实上,这萧邦萧化龙为人刚愎自负,并且十分好色,甚至在晚宴上直接出言轻薄过原书的女主沐月。
后来,按照原书的发展,萧化龙娶了跟沐氏有亲属关系的丽华郡主。沐家因此势力更上一层楼,前朝打击了顾仲遥,后宫重挫了张贵妃,沐月不久之后也就被封后了。
但是现在剧情完全被改变,这萧化龙最后,还会娶丽华郡主吗?
谢檀专注分析接下来的步骤与应变,而顾仲遥这几日因为公务和使团来访、也忙得不可开交,两人同居一府,碰面的次数却是寥寥无几。
这日下午,风和日丽。顾仲遥派人过来,请谢檀去见他。
谢檀跟着领路的婢女,沿着内湖一直前行,到了上次她被弓箭手围攻的长桥处。
远远望去,见长桥的另一头,停泊着一艘两层高的游船。
游船的船身高大,首昂尾高,甚至立有两处桅杆,挂着垂折起来的皮质风帆。
谢檀上了甲板,见甲板的前半部分十分宽敞,后半部分的船舱亦能容下不少的人,顶部还建的有个露台。
这种规制的游船,应该不是用来游内湖的吧?
她对于船、渔之物都特别感兴趣,径直噔噔地从船舱上到了二层的露台。举目远眺,顿觉视野豁然开阔,湖泊上碧涛起伏、倒映蓝天白云,看得人心情不觉也跟着畅快了起来。
顾仲遥不知何时也登上了甲板,抬首望向露台倚栏而立的谢檀。
她今日穿着一身简单的素纱衣裙,发髻中挽一支小巧的嵌玉金簪,正抬头搭蓬眺望向雁翎湖,唇畔洋溢着纯纯的笑意。
听到甲板上的动静,谢檀转头看了过来,视线与顾仲遥相汇的一瞬,笑容微微一滞,继而又再度扬起,多出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顾相是打算带我游览雁翎湖吗?”
她连着几天申请出府,都被顾仲遥给无情驳回了,他自己又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带她出门。
谢檀下到甲板上,见船工已经开始收绳扬帆,忙走到顾仲遥身前,“真是要游湖?”
如果能出门的话,她宁可去做些别的更重要的事……
顾仲遥倚着船舷而立,绛紫银暗纹的锦袍在湖风中轻轻翻扬着衣袂。
“景安宫和雁翎湖之间新建了一座清漪园,用来接待卫国使团。今日卫太子设宴相邀,你也一起去。”
游船缓缓驶入了外湖之中。
京城临湖而建,各大府邸都建的有临接雁翎湖的后园,外泊随时可出湖巡游的舟艇。
谢檀从游船上回望相府,遥见长桥水榭、树木花藤,别有一番风雅堂皇。
她想起被顾仲遥领着弓箭手围堵的那一晚,心里深藏许久的疑惑忍不住问了出来:“那个桥洞的下面,一直都有铁栅栏吗?”
书里面那个夜探相府的人,明明就是靠着那种法子潜水遁逃的啊,为什么轮到她尝试的时候,就被铁栅栏撞得满头起包呢?
顾仲遥顺着谢檀的目光,朝长桥的方向望了一眼,“原来没有。后来曾有刺客经此逃脱,我便下令加铸了护栏。”
谢檀忍不住握拳敲了下脑袋。
对啊!以反派的性格,怎么可能犯两次同样的错误?
她当时实在太大意了,误判了对手,失策,失策。
顾仲遥看了眼谢檀,见她抬手敲头、表情沮丧,不禁忆起那晚她在湖里揉头抱腿、满脸怨愤的模样。
他垂了垂眼,低声问道:“那夜撞伤的地方,还在疼?”
谢檀敲头的动作停顿下来,笑了笑,“怎么可能?”
她伸手扶着围板,低头去看游船溅出的浪花。
身旁的顾仲遥也沉默住,不再言语。
四周的风声、浪花声一直不断,可却又仿佛寂静的没有半点声音。
隔了良久,谢檀才又缓缓再次开口,问道:“怎么去拿卫太子的兵符,你想好没有?那样贵重的东西,他肯定藏得很隐蔽吧?”
顾仲遥道:“兵符一直由他贴身携带。他身边有高手护卫,寸步不离,旁人根本难以近身。”
谢檀追问:“那所以你的计策是……”
如果不能事先掌握清楚他的步骤,自己和赵子偃的“黄雀在后”就没法实施。
如果不能黄雀在后、让奸臣背锅,伟光正肯定又会不爽。
赵子偃原本就不是很愿意去对付沐太尉,要不是因为能顺带将顾奸臣拉下马,他多半不会参与得太积极。
赵子偃如果不参与的话,那她的一箭四雕就不能完整……
谢檀的思绪在风中缭乱。
旁边顾仲遥看了她一眼,“你不必心急。今日带你赴宴,就是想找机会引卫太子入瓮。你想要的,终会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