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奶奶名叫马立芳，前阵子刚过六十大寿。
头发虽花白，脸色却很红润，是一名健康且乐观的老太太。
迟玥推门进去时候，马立芳正坐在窗户旁边看报纸。
头上梳着民国时的学生头，鼻梁上永远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身上穿一件老式白衬衫，颜色早已经洗得发黄，肩上批了一件灰色的线衣。
一眼望去，给人一种岁月沉淀的知性感。
听见敲门声后，马立芳转头往门口那边瞧，与迟玥对上视线后，苍老的脸上当即笑开了花。
“玥玥回来啦，快过来快过来，到奶奶身边儿来，让奶奶看看你……”
迟玥依言走过去，绕过实木办公桌，蹲在马立芳面前，握住她枯枝似干瘪的左手。
乖巧道：“我回来了，奶奶。”
马立芳轻轻揉了下迟玥的头，笑得合不拢嘴：“哎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刚认完亲，奶奶还以为你这个月不回来了呢。幸好你上午打了电话回来，我才给你留了一块你最爱的桂花糕。”
说着，马立芳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桂花糕。
用手帕仔细的包着，放在贴身的衬衣内袋里。
“奶奶听说啦，你又拿模拟考试第一啦，这块桂花糕是给你的奖励，还温乎着，快趁热吃。”
那桂花糕拿出来时候，还沾染着老人的体温。
很是温暖。
迟玥珍而重之的接过来。
他鼻子有些发酸，忍住想哭的冲动，回给马立芳一个大大的笑脸：“谢谢奶奶。”
像是才想起顾清逸，迟玥晃了晃马立芳的手，指向门口处安静立着的青年，道：“奶奶，这位先生是我新交的朋友，想和您商量一下给院里捐款的注意事项。”
马立芳这才注意到门口处站了个人，当即有些懊恼道：“唉呀，你这孩子真是的，有客人怎么不早说，快去叫你张姨来给客人沏杯茶送来。”
“不用麻烦了奶奶。”顾清逸温和道，“我就简单了解一下捐赠的注意事项，您这里有什么宣传手册没有，可以给我一份吗。”
“有的。”回答的是迟玥。
他从一边书架上抽出一张单子，走向顾清逸。
递单子时候，迟玥不着痕迹的凑到对方耳边，压低声音说：“你就听话的先坐下吧，不要辜负奶奶的一番好意。”
耳朵被迟玥温热呼吸弄得有些痒，连带着心脏位置也似乎被人用帕子轻轻搔刮一般。
顾清逸脸色微微发红，轻声回道：“好，辛苦你了。”
迟玥这才退一步，问道：“喜欢红茶还是绿茶？”
“红茶吧。”顾清逸在马立芳对面坐下。
想了想，又道：“谢谢。”
迟玥没说什么，拍了下顾清逸的肩膀，就出门去了。
等顾清逸从马立芳的办公室出来时候，迟玥正立在院里太阳下，被一群小萝卜头包围着，挨个举高高。
顾清逸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什么。
只知道他们在笑。
孩子们在笑，被他们包围在中间的迟玥也在笑。
那是顾清逸从未在迟玥脸上见过的，开怀的笑。
仿佛没有什么能难得倒他，即便曾经身处地狱，也依旧能够执着且坚强的站起来，面向阳光，放肆大笑。
没由来的，顾清逸从方才起就烦闷非常的心竟轻松下来。
脸上也不自知的，带上了笑。
“玥玥。”
顾清逸喊一声，声音很轻，却意外的得到了迟玥的回顾。
迟玥朝着顾清逸笑了笑，低头同周围的孩子们说了些什么。
接着，就听孩子们失望的叹气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但还是乖乖的让出了一条通道放迟玥离开。
明明只是极为普通的场景，顾清逸的心却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一下一下，振聋发聩。
顾清逸当即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的眼里只剩下从人群那头走来迟玥。
此时此刻，顾清逸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从亮处走来，在黑暗中播撒光明。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到有小可爱说什么弄不懂伏笔……
要知道这才不到七万字啊，伏笔都还没埋好呢，不要着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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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桂花糕
在院里阴凉处寻了个位置坐下，迟玥拿出马立芳特意留给他的桂花糕，掰成两半。
一半留给自己，另一半递给顾清逸。
“要尝一尝吗，这可是院长奶奶亲手做的桂花糕。”
顾清逸还记的马立芳那一句：「幸好你上午打了电话回来，我才给你留了一块你最爱的桂花糕。」
这可是迟玥最爱的桂花糕……
君子不夺人所好。
顾清逸知道他应该拒绝。
动作却不听使唤，伸手接过了迟玥的好意。
送到嘴边咬一口，桂花香充斥口腔，甜腻的紧，让不太喜甜的顾清逸不经意间僵了一下。
迟玥注意到顾清逸的动静，笑了：“是不是感觉甜过头了。”
考虑到这是迟玥最爱的院长奶奶做的，顾清逸本想违心的夸一句好吃。
余光瞥见对方眼中揶揄，便知自己瞒不过，只好点头：“是有些甜过头了。”
“甜了才好。”
迟玥两三口把桂花糕送入嘴里，两颊塞的鼓鼓的，小仓鼠一样吃得欢，“不喜欢的话不要扔，给我吧。”
顾清逸惊了下，捏住桂花糕的手稍用力，在上面捏出了一个浅浅的手印。
如果把手里这块桂花糕给了迟玥，是否意味着……
他喉结上下滚了一下。
间接接吻……
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顾清逸却再度拒绝了，“不了，我想自己吃完它。”
便也学着迟玥的样子，将剩下的桂花糕三两下送到嘴里。
边嚼边皱眉。
心想，果然还是太甜了。
迟玥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十分不给面子的大笑两声，才解释道：“就是这样才对，甜到腻，甜到眉头受不了的皱起来……”
他越说，声音越轻。
“其实我以前不喜欢吃桂花糕，总觉的太甜太腻了。第一次吃院长奶奶的桂花糕时候，也和你一个样子。那时候我刚到孤儿院没多久，瘦的皮包骨头。六岁的娃娃，个头还没四五岁的小孩子高。院长奶奶一心希望我长胖点儿，第一次送来的桂花糕里一不小心，糖就放多了。”
当时迟玥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却好像在这里待了很久，对这具身体六岁之前的记忆感同身受。
以至于他一直分不清，他到底是觉醒了前世的记忆，还是无缘无故穿越了。
错乱记忆影响之下，刚到福利院的那些天，迟玥每晚都睡不安稳。
夜里躺在福利院温暖的被窝里，时不时会梦到在跟着拾荒老头在地下室里的生活。
吃不饱，穿不暖。
无论春夏秋冬，每天都拿着一个破碗跟在老头身后，满城市的要饭。
没被老头打断腿博路人同情，就已经是此生最大的幸运了……
“大概是桂花糕太甜了，我吃的脸都皱在了一起。院长奶奶以为我要哭，手足无措的把我抱在怀里，安慰我说，‘别哭，奶奶在这儿啊，在我这儿没人能再欺负你啊，别哭别哭’。然后啊……”
好像回忆起开心的事情，迟玥脸上笑容放大。
“然后我就‘哇——’地一声哭出来了，好大声。一边流着眼泪鼻涕，哭得整张脸脏兮兮的，一边还把整整一盘子桂花糕全都吃完了。那之后，院长奶奶误会我喜欢吃甜的东西，每次做桂花糕时候，会专门挑出一部分放很多糖，一直持续到现在。”
嘴里的甜味慢慢化开，顾清逸轻声问：“为什么不告诉院长奶奶实话？”
“可能是因为矫情吧。”
迟玥将原本裹着桂花糕的帕子抖了抖，抖落碎屑，放在膝上叠成小方块。
“我挺享受院长奶奶的关心的。用词来形容的话……唔，甜蜜的负担？而且吃的多了，就觉得甜甜的东西也挺好吃的。当然，也只限于院长奶奶做的。外面卖的那些，给钱我也……好吧，给的钱多的话我还是乐意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