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了东西,站起身牵过小毛驴的缰绳,小毛驴显然对起这么早有些不愿意,磨磨蹭蹭了好久才动起身。靳一川低咳了几声,安慰性的摸了摸小毛驴的脖颈。变故就在此时发生,丁修突然起身扑向了靳一川,他一时不防被压倒在地,剧烈的动作让地上的灰尘都被扬在半空中。靳一川还没反应过来,丁修一把扯开他蒙面的黑布。两人都愣住了。
“你还没死呢。”许是刚醒的原因,丁修的声音有些沙哑。
靳一川张嘴想说什么,空气中的灰尘被吸入肺中,靳一川剧烈的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丁修皱着眉,这才发现周围飘得都是灰尘,他将手中的黑布重新蒙在靳一川的脸上,不由分说的拉着靳一川出了这灰尘浓厚的地方,找了个干净地方坐着。
“怎么?不报仇了?我就在你身边睡着你都不敢下手?!”丁修气不顺,说话语气很不好。
靳一川低低的咳嗽了几声问:“人是你杀得吗?”
丁修没说话,靳一川接着说:“我觉得不是。”
丁修有些烦躁,皱着眉头岔开了话题:“你来这地方做什么?现在这世道乱着呢!好好呆在许州就行了,乱跑什么?!”
“我要去西安找个人。”察觉到丁修的慌乱,靳一川不似之前那么紧绷。
“找什么人?”
“能治好我病的人。”靳一川抿着嘴,准备听师兄一直以来的挖苦。
丁修心念一动,拽了棵野草,问:“长什么样子?”
“是个老人,乞丐,头发的白的,胡子是黑的。”
丁修笑了声:“这么巧。我在西安见过他,那酒还是他给我的。我还不知道他会治病。”靳一川听了有些激动,但一想到丁修,像被泼了冷水一样,全身冰凉。
“西安那么大,想知道他在哪里吗?”丁修心不在焉的说。“求我啊,说不定我心一软就带你去了。”
靳一川紧捏着拳头没有说话,又是这样,自己看重的东西在丁修的眼里什么也不是。丁修看着靳一川的一举一动,知道他有些生气了,但自己的小师弟跟以前一样,受了委屈就自己憋着,一句话不说,撒个娇都不会。
他叹了口气说:“逗你呢,师兄带你去,什么都不用给。”
靳一川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谢谢师兄。”
丁修不可思议的看了眼靳一川,靳一川安安静静的坐在地上,低着头。丁修摸了摸后脑勺问:“小师弟,你说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靳一川抬头看了丁修一眼,火光在靳一川的眼睛里跳跃。“吃饭。”
丁修失笑,摇了摇头。
“睡吧,明日我们赶路。”
“嗯。”靳一川点点头。靳一川睡着了,丁修却没有,他悄无声息的蹲在靳一川的旁边,突然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有摸到靳一川的胸口。胸口处传来的震荡告诉丁修这一切不是梦,小师弟活了过来。
靳一川是被饿醒的。
“水。”丁修递给靳一川一个水囊。靳一川漱了漱口。
丁修在烤兔子,也不知他从哪里弄得,靳一川没问,怕两人一言不合又发生什么冲突,不过一般都是丁修生气,自己一声不吭就是了。
“二哥他们怎么样了。”因为刚起床,靳一川的声音有些低哑。丁修看了他一眼说:“你大哥死了。你二哥带着周妙彤去了苏州,那个医馆姑娘也跟着去了。”
靳一川呼吸一窒。
“你也知道你大哥的性子,耿直,缺心眼,他去请罪,赵靖忠一直想灭你们的口,怎么会放过他。”
“赵公公为什么要杀我们。”靳一川声音沙哑颤抖。
“你们杀了魏忠贤,虽然最后魏忠贤不是死于你们手中。但他不想留下什么不利于他的东西。他最后叛金了,不过我和沈炼追到他了。”
“死了吗?”
“废话,他要是没死你还能看到我?”
“师兄……”靳一川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
“你为什么要杀赵靖忠?”
“那你那天在医馆为什么救我?”丁修反问道。靳一川没说话,那日医馆推开丁修的动作完全的下意识的。
“行了。吃吧。”他扯下一条腿递给靳一川。丁修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他很聪明,有的事情不需要明说,他心里有数。
“唔。”靳一川接过,上面撒了一些盐,味道很好,对于靳一川这个吃了几日烧饼馒头的人来说。
“喝酒吗?”丁修从马背上拿出一坛酒,递给靳一川。“只能喝一口,别贪嘴啊,等你肺痨好了想喝多少有多少。”
“我知道。”靳一川道。浅浅的抿了几口酒,然后将酒坛递给了丁修。丁修接了过去喝了几大口,醇香的酒液涌入胃里,驱散了清晨的寒气。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丁修问道,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个问题。
靳一川知道他问的是自己死而复生的事:“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棺材里。我被在树林里住着的一个老人救了,姓张,他重新给我开了个药方。也是他说西安有人能救我的命。”
丁修斜睨了他一眼:“他说有就有?他要是骗呢?等你到了西安尸体都凉了。”
“他要是骗我那一开始就可以不救我。”
“说不定他想玩玩。”丁修满不在意的说。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恶劣。”靳一川啃着兔腿小声说,嘴里含着肉声音有些模糊,但丁修还是听见了。
“行啊,长本事啊,敢和师兄顶嘴了?”丁修作势要打他,靳一川忙躲到一旁。丁修也没有追上去,只是笑着看了他许久,然后问道:“你今天吃药了没?”
“没有,还没来得及。”说完走到小毛驴跟前拿了药和小砂锅,将水囊里的水倒了进去,架在火堆上面。
丁修拆开他的药包闻了闻,手指划过被切割的细碎的药材,像是在辨认这些是什么药材。靳一川看着他像模像样的操作,几乎就要相信他认识这些药材了。丁修将药倒进去,慢慢的煮。
靳一川喝了药,两人收拾收拾东西便上路了。丁修骑得是马,虽然是匹普通的马,但是在普通也比靳一川的小毛驴快。
“你这毛驴也忒慢了点,要不要和我一起骑马?”丁修望着身后慢吞吞的小毛驴说。
靳一川摇了摇头,要是骑马的话,就只能丢下这只小毛驴自生自灭了,在这乱世大概它跑不出一里地就会被吃掉,而且这小毛驴虽然慢但是很稳当,摇摇晃晃的也舒服。
丁修无奈,只能骑着这高头大马一步一步的踩蚂蚁玩。这样虽然悠闲,但是却将路程拉长了两倍。
丁修对这条路颇为熟悉,七拐八拐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遇到,靳一川心有疑惑,但是并没有问出来。这条路不但安全,而且比靳一川走的那条路要短上不少。
几天后,两人到了西安。西安城的情况比路上靳一川遇到的小村庄好很多。丁修没有停留,直接带着靳一川走到一个破庙里。
庙里光线昏暗,气味着实有些难为,两人面不改色的走了进去。角落里躺着一个人,身上裹着破布,靳一川和丁修走近了,破布里伸出一个脑袋。正如张先生说的那样,头发是黑的,胡子却是白的。脸上的皱纹多的像干枯的树皮。
那老头嘿嘿一笑,声音嘶哑:“你这是又来给我送钱了?我现在可不缺钱。”
丁修没说什么,靳一川不明白这老头说的什么意思,只当是他看病需要给钱。
“张先生让我给你少一句话:该还债了。”靳一川道。
“你说什么!?”那老头一听这话,从地上弹了起来,身形敏捷的像只豹子,朝着靳一川就扑了过去。丁修早有准备,拉着靳一川躲了过去。靳一川还有些愣,没想到这一脸死色的老头竟能这般迅速。
“小娃娃,你刚刚说什么!?”那语气像是恨不得将靳一川嚼了。
丁修这时候开口了:“你也不是聋子,我师弟说什么你也都听见了。你将我师弟治好,我师弟就将那人的情况告诉你。这买卖可不亏。”
那人怪笑几声,表情扭曲:“不亏不亏,确实不亏。”
☆、第三章 故人
两人出了庙的时候天色已晚。
“师兄,我不想看病了。”靳一川停下脚步说。“那个人好像是张先生的仇人。”那人脸上表情实在是太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