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戏曲演绎着离别,台下的茶客吃吃喝喝,风涅看在眼里只觉得无端的讽刺。
讽刺的不是他人,而是自己。世间百态,花样种种,为了一个人甘愿固守着一个地方,不值。那人同样对你还好,若不是你岂不是成了笑话一场。
普洱茶苦,却不及人生苦。遥望晴朗无云的夜空,风涅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回溯时空,去问问二十岁,风姿勃发的他知晓往后四十年的困守是否会后悔。不过,风涅想他应当不会后悔吧。他全心全意的信那个人,却不知道那个人从来不值得他信。
轻快的脚步声传入耳际,风涅定睛一望,秋夕月满脸笑意的过来了,身后还带来了两位朋友。
一身素底白衣,发间还带着湿气,相貌姣好如木槿花一般的青年信步而来,周身通派的气质于秋夕月如出一辙,带着天生的贵气,一看就知道出生于大的仙门世家。而他身后那位,周身隐匿于黑暗中,虽一身冷意较为明显但在黑夜里又很容易忽略过去。是一位给人以复杂观感的青年护卫。
秋夕月很高兴,今天先是风涅同意陪他吃夜宵,后来在谢家夫妻的摊前又遇到了曾一同逛过百花阁的朋友,因此这种高兴又加倍了,他一坐下就兴冲冲的和风涅介绍道:“阿风,这是我朋友梁非秦及他的护卫罗杨。”又转头对梁非秦道:“阿秦,这事我新认识的朋友,阿风,风涅。对战大楚小皇子的那个,你知道吧。”
梁非秦坐到风涅对面,淡淡的道:“知道,我有去看。”而他的护卫罗杨则退到茶铺的阴影处,很快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也不知道他藏哪里去了。
梁非秦四处看了看周围,提议道:“风兄,带着斗笠不累吗?不如我们移步包厢中,如何?”
风涅道:“此处临水,在下觉得甚好,也很喜欢这里。”
梁非秦唔了一声,道:“那好吧。”点了一壶铁观音,与风涅一同看秋夕月将他买的吃的拿出来,摆了满满一桌,差点连放茶壶的空当都没有了。
梁非秦与风涅在小二上茶的时候吩咐小二撤掉桌子上赠送的点心瓜果,因为实在没地方放了。
小二怪怪的看着他们,还是拿着托盘撤掉了。
好丢人!这是梁非秦他们二人的一致想法,虽然有斗笠遮着,但是风涅还是感觉与秋夕月一桌实在是丢人,值得庆幸的茶铺里的茶客不多,他们只是看了一眼就又纷纷转头继续看戏去了。
秋夕月招呼他们吃夜宵,被他们摆手拒绝了,他也不沮丧,自己吃得欢畅,时不时的说上一两句话证明他这人的存在。
梁非秦与风涅客套了一会后,发现这个人与他的护卫有点像。同样的话不多,同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当然还有同样的实力高强。这样的人才他很难不动心啊!
“风兄也没有兴趣加入我派?”大致了解了风涅的为人后,他选择单刀直入,直接问他。
秋夕月含糊不清的说道:“那不行,阿风要加入门派也是加入我天雱雪。”
然后被两人志同道合的一句‘吃你的东西去’摁了下去。
风涅冷冷的回道:“多谢相邀。在下没有加入门派的打算。”
梁非秦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件事说的准的。”
“你说的对。”
☆、第 22 章
不甘寂寞的秋夕月又笑嘻嘻的加入进来,他道:“阿风就算有意加入门派,天雱雪该是他第一个考虑的。”
梁非秦道:“不,我觉得他第一个不考虑的就是你们哪。”
“为何?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为何阿风放着有熟人的仙门不加,而选择其他门派,阿风又不傻。”秋夕月不解的望着风涅。
风涅道:“大概是因为我不是肥水吧。”
秋夕月笑呵呵的道:“阿风不是肥水,阿风是我朋友。”
风涅回以冷笑,举杯喝茶,对他的朋友之说倒也没反驳。
梁非秦瞅瞅月色,道:“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又对风涅道:“期待风兄十五日超古冠今,名列榜首。”
风涅回道:“谢谢梁公子吉言。”
秋夕月则挽留道:“什么事这么重要就不能改天再办吗?咱们好不容易遇到,当然要通宵到天明才好。”
梁非秦道:“下次吧。这次真不凑巧。”起身,与他们告辞。
梁非秦离去了,他的护卫罗杨不知从何处转出来,沉默的跟上自家公子步伐,很快就消失在热闹的人流中。
风涅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秋夕月,道:“出去走走。”消消食,免得他睡不着觉也不让别人睡。
秋夕月拍了拍肚子,应道:“好呀。听说这料浦坊有座晚花小榭,白天晚上都有大戏唱,我们去看看去。”
风涅道了声随意,付了双倍的茶钱,和秋夕月一同往坊里的晚花小榭行去。
亭台小榭花袭人,醇香暖心书知味。这晚花小榭中最令人知味且流连忘返的乃是楚水阁售卖的龙骨花瓜子,传闻里用仙花龙骨花炒料炒制而成。
秋夕月慕名买了两大包,待吃到嘴里后嫌弃的直撇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为了不让周围的摊贩怒视他们,风涅疾走两步,脱离了热闹的买卖地,往小榭里人少的地方步去。
“阿风,等等我。”
通明的灯火下,谁都能够将小榭栏杆上的镂空雕花看的一清二楚。不过端端的一路就能看到栏杆上所雕的花纹乃是白鹤仙、晚香玉、紫茉莉等一些晚上开的花卉。
站在晚花小榭与水上小桥的交界处,面临微风拂动的水汽,风涅缓缓的道:“晚花露叶风条,燕飞高。行过长廊西畔小红桥。歌再唱,人再舞,酒才消。更把一杯重劝摘樱桃。”
“樱桃虽好,却不得久放。公子有兴趣陪小女饮一杯去年的樱桃酒吗?”伴随着说话声,数道纤细的倩影自黑暗的小桥上步入到光明之中。
风涅拱手道:“多谢姑娘。但在下有一友,可有幸得姑娘邀。”
“哦,是哪位年轻俊彦?”
风涅伸手一指,抱着两包瓜子,在人群中四处晃荡的秋夕月就撞入姑娘眼帘。
“天雱雪的秋夕月,悦怿君之子。”声音压低,说道:“没想到,你连他都拉来了。”
风涅同样压低声音道:“没有,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他与红荔山的恩仇并不打算牵扯到其他无关的人等。
“好吧,那小子长的还不错。徒儿,去将他请来,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但不须他进入本座的视线里,知道了吗?”
“徒儿知道了。”
穿过小桥,走过一片花林竹海,又踩着柔软的草地走了二百米后,他们在一处数丈高的观星台落座。
星宇浩瀚,无边无际,人类处在星光下面只能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与天地的浩大,总能让人扪心自问心扉。
一张玉案,两张蒲团,一男一女,在星光下相对而坐,却是默默无言。
“到了这地方还戴甚得斗笠,摘了吧。”
风涅夸赞道:“中济真人好定力。”一手将斗笠摘下,置于身侧。
双眸泛光,被风涅称作中济真人的女子在夜色中看到那张脸,一时间再度悲喜交加。
风涅道:“你每次看到我这张脸,都会流泪,为何还要让自己看呢?”
中济真人拿出帕子,拭去脸颊边滑落的泪珠,惆怅的道:“你还小,不懂的故人相见必要热泪盈眶才显真情。”
风涅道:“但可惜的是在下并不是你那位故人。”
中济真人提壶倒酒,淡淡的道:“我知道,但是你与他若没一丝关系,”抬头看他,道:“我不信的。”
风涅道:“信不信无关紧要,反正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拿过案上倒得满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清淡的米酒香弥漫于齿间,带着淡淡的桂花味。“这是他生前喜欢的?”风涅放下酒杯。
中济真人怀念的道:“沈公子不爱饮酒,只爱这米香。”
因为他以前喝不起酒,能喝得起得时候又遇到了他。风涅望着夜色中苍穹,好奇的问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中济真人嫌弃的说道:“他就是个傻子。”
风涅无言的看着她,心想你为了个傻子一直伺机报仇,不是更傻吗?但这话他不敢说出来,怕被她打下观星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