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的时候还是不放心,对着镜子把衣服也嗅了,隔间里有人在接吻,黏重的喘息很响,纪真宜花了半分钟思索回忆接吻的滋味。
他在出去的走廊撞见两个人,是那个驻场歌手和谢桥,凑得很近,小歌手双眼明亮地仰视着谢桥,一直笑着不知在说什么。
谢桥微微俯下身。
纪真宜站在原地看着,别开眼,转过身往另一边去了,疾步如飞,一转角差点撞上靠着墙抽烟的周琤玉,不知道在这待多久了。
“吓我一跳。”说完仍急匆匆要走。
周琤玉拽住手腕把他拖回来,狗似的在他身上嗅,周琤玉喝了酒,呼吸很热。
纪真宜怕他对自己发病正要搡开,就听他说,“你这几天是不是让人干了?”
纪真宜惊得魂不附体,都好几天了怎么看出来的,性瘾还有这附加的特异功能?他当然不可能傻逼兮兮地反问你怎么知道,“胡说什么?”
“谁呀?心上人?你应该不会随便让人干吧?”周琤玉置若罔闻,吊儿郎当地看着他,“我看你成天一副守身如玉悲惨凄凄的情圣样儿,还当你情人死了呢,活着呀?”
“起开。”纪真宜垂下脸,看不清表情,轻轻撇开他,“先走了,回头见。”
周琤玉喝酒后反倒不似平常轻浮,显出些聪颖沉稳来,“Joey常说,感情这东西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烟雾从他面上缭缭散开,“我不懂这些。但我想着你到时候像他一样失恋了边哭鼻子边后悔也挺好玩的,我还没见你哭过呢,是不是?”
纪真宜顿住,手机亮了一下,田心发消息说可以回了,“我先走了。”
逃也似的,出去就招了辆出租蹿进去了,结果车上的电台也恰好在放刚才酒吧那首歌。
——上天都有过错
创造悲欢离合
要我们承担结果
每一个人
是另一个人的景色
女声舒舒缓缓的,像在蚕食人的神经。
纪真宜静静听了一会儿,没忍住又问了,师傅这什么歌啊?
司机一直在跟着哼,回答也没犹豫,说梁咏琪的《错过》。
纪真宜心头仿佛毒水母蛰了一下,起了疹子一样坐立难安,他一会儿玩手机一会儿看窗外,闭着眼睛放松呼吸,脑子里走马灯一样,猛地张开眼去拍司机的车座上,“麻烦您开回去,我有贵重物品落下了,怕被人拿走,快点谢谢!”
车在路口堵住了,纪真宜等不及先下了,在街上跑起来。
他也不知道回酒吧做什么,可能谢桥已经走了,又或许正和别人一起,他心里乱八七糟。
他快跑到酒吧门口的时候,谢桥正走出来,孤身一人,好像不妨被室外烘烤的热浪燎了一下,难耐地松了松领带。
华灯熠熠,街上明粲,恍惚间还是那个如明珠,如明月的谢桥。
“谢总。”
谢桥略微错愕了半秒才偏头来看他,神色不变,没有应声,却也没有移开视线,隔了三四米持续凝望着。
纪真宜无端心情极好,如释重负,轻盈地朝他快步过去。
到谢桥跟前,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能跟你借个打车钱吗?我手机没电了,又没带现金。”
这诚然是个相当拙劣的谎言,心照不宣的用于搭讪的借口。
谢桥审视他,漂亮的眼梢斜斜上挑,片刻后撇过脸去,好傲气,“不能。”
纪真宜心猝不及防地鲠了一下,稍缓片刻,重振旗鼓,“我真的是没办法了,要不然大半夜的,我就只能走回去了,你行行好吧,我一定还你。”继续睁眼说瞎话,“我真没认识的人了,就你一个,拜托你了。”
谢桥好似被他缠得没办法,拿出皮夹,抽出一张,可能觉得一张不太好看,又抽了一张,拿了两百给他。
纪真宜接过,趁势说,“加个微信吧?我回去方便把钱转给你。”
谢桥眼睛黑沉沉的,好似把他洞悉得彻底,纪真宜被他看得发毛,以为他要拒绝,就听见他说,“说号码。”
第四十二章 不准这样了
纪真宜第二趟打的快车,心情极佳,还第一回 使用了打赏功能。
他把戏往全了演,一直到进了门才装作手机刚来电开机的样子,把两百块给谢桥转过去。
谢桥的微信名也叫谢桥,丝毫不花里胡哨,头像也简单,是一片海。
相比之下纪真宜的微信名内涵就要丰富许多,他叫“深藏blue”,自以为集幽默忧郁优秀于一身,取得可谓别致精巧。
田心嗤之以鼻,说一看就是个深柜死gay。
该死的同性交友软件(blued)把他的幽默忧郁优秀摧毁殆尽。
一时头脑发热要到了微信,却又觉得后劲不足,捧着个烫手山芋似的。他对如今的谢桥着实有些无从下手,较先前出入太大,他难以重叠在一起。
但这也不影响他找谢桥聊天,既然微信已经加了,当然要发消息,何况谢桥现在单身,沟通才能知道合不合适嘛。关系不近了也不好再叫小桥,叫谢桥又太僵,他就叫谢总。
他强迫症似的隔一会儿就给谢桥发消息,在网上刷个段子,觉得十分可乐,都没反应过来就给谢桥发过去了,不过这种没营养的消息谢桥从来不回,也不知道看没看。
也有破天荒的时候,有回他问谢桥在干什么。
谢桥说,洗澡。
一般情况这话潜台词都是“别烦我”,可偏偏谢桥又紧接着给他发过来一张对镜半身自拍。镜面水雾濛濛,被擦出一块清明,映出谢桥冰冷清隽的脸,精瘦流畅的肌肉线条在蒙了水的镜面中若隐若现。
谢桥你变了,你真的变了。
纪真宜发誓,绝对是手自作主张保存的。
不过,这么时冷时热的,他还真有点上头。
上午去市政厅拍完片子,在电视台旁边一家江西瓦罐汤吃饭,接着他妈打来的电话。
他妈问他,吃午饭没?吃的什么?
他嘴一瓢,说冬瓜排骨汤。
把祝琇莹在电话那头急得不停数落他,猪瘟那么严重,不要命了?新闻里才说死了一家人你怎么还敢吃排骨!
纪真宜连忙岔开话题,“妈妈妈!你和莫叔叔最近感情怎么样?还好吧?”
“还能怎么样?凑合过呗。”过会儿又带点娇嗔,“前几天他还给我买了条项链,真是,又不是什么日子,他说路上见着好看就买了。”
“对了,昨天莫燊回来一趟,还在搞他那个公司呢,这一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跟他一比,也算懂事了,说不上多出息,但工作稳定,人也踏实,每个月还能寄钱回来,妈很知足了。”
莫燊倒不是个没主意混日子的主,他这人看着混世,其实脑子聪明,创这业花了不少精力,纪真宜不想在背后贬他,“你上回说胸口疼,怎么样?去医院看了吗?”
“没事,小毛病,就是闷得慌。”
“你哪天一定得让莫叔叔陪你去医院瞧瞧。”
“知道了知道了。”过了会儿又说,“你最近怎么样了?男、男朋友什么的一直都……”她支吾着又怕刺激他,“没事,不着急,我们条件好,慢慢找,妈不着急。”
他笑了。
今天是个节气,台里下午派他去了趟气象厅,做完片子就回了。回去的地铁上看见七夕的广告才恍惚醒过神来,后天就七夕了。
他打开微信,看到他和谢桥的对话框,基本是他发十几条,那边间或回一个“嗯”,“哦”,“睡了”,他越看越觉得可气,实属舔狗行为。
一定得悬崖勒马。
“谢总,七夕有安排吗?”
手又自作主张了!
他想趁谢桥没看见赶紧撤回来,他早怀疑谢桥给他设置消息免打扰了,结果他刚撤回来,那边就回,“有。”
谢桥问,“你撤什么?”
之前发条消息,一晚上都没个回复,今天竟然秒回。
“哈哈,没什么,手滑,我也有约了。”
谢桥没回。
“台里派我下乡去拍羊。”
他发了个羊被抛进河里“敲里咩”的表情包。
“这几天有大暴雨,谢总要添衣带伞哦。”
纪真宜第二天中午一下火车,就直骂气象局这群孙子一点都他妈不靠谱,说好大部分地区降温,不日有暴雨,哪呢哪呢,暴雨他妈在哪呢,信了你妈的邪。到了肉羊市场更加要命,到处都是人挤人羊挤羊,人味汗味羊骚味混一起,这大太阳底下,纪真宜扛着大摄影机差点熏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