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纪真宜遭了殃,他隔三差五被莫燊带人堵在教室、厕所、回家路上揍一顿,按在泥潭里,按在垃圾桶里,还差点被按进马桶里,反正没一天衣服是干净的。他每次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回家,都真想跟自己妈说,别和莫燊他爸来往了,你儿子天天被人原配儿子戳着脊梁骨骂婊子。
可他回到家看见祝琇莹小姑娘似的偷偷在房里试裙子的时候,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他坐在自己床上,看着两个脏得快要做抹布的裤腿,抬手抹了下鼻血,无所谓地笑了。
打就打吧,反正死不了。
他做好了当人肉沙包的自觉,愿意在学校里像个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踹去,回来还被“你这孩子怎么皮,天天在学校跟人打架”,所谓无私奉献的傻逼英雄主义不外如是。
可是,韩放筝来了,他像个救世主一样来了。
“纪真宜谁打你,谁打你?你他妈在告状呢还畏畏缩缩的,给我挺起来!老子是你这根脊梁骨!”
祝琇莹看着他,心都要剖出来,神经质般的歇斯底里。
“放筝一走,你在我面前装得能吃能喝,好像世上从没那个人一样,转头就敢去淌河! ”
纪真宜顷刻间面白如纸,捂着耳朵蹲下去,痛苦得头都要裂开,“别说,别说他,妈我求求你,别说他!”
祝琇莹的嗓音痛苦得有些残忍,涨得嗓子眼都疼,“你是我的儿子,我含辛茹苦一天福都没享过把你养到这么大,你背着我就敢去死!”哽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刃,伤人苦己,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咄咄有力,“你有一天吗,你有一天为我想过吗?”
纪真宜已经跪下了,他恨不得哐哐磕头,“我去道歉,对不起,妈我求求你,别说他你别说他,我再也不敢了,你别说他……”
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莫山实像打了场堪称完美下马威的胜仗,为负气出走的亲生侄子做了主,得意洋洋,不是他们家的人休想在他们家耀武扬威。
祝琇莹没进来,那个拖油瓶眼睛肿得发红,显然是被他妈教训过,低着头强颜欢笑,“对不起,伯伯,我给您画张画吧?”
“哎哟。”莫山实连忙摆手,“千万别,我怎么敢让你动手给我画遗像,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对不起伯伯,我不懂事,说错话了。”
“十八九岁了还不懂事,你妈怎么教的你?”
“对不起伯伯,我爸走的早,我妈一个人辛苦把我拉扯大。我自己不听话,在外面学坏的,再也不会了,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
纪真宜走出楼时眼睛被阳光燎了一下,冬天晃亮的日光刺眼得让人流泪。他在那片虚灼的白光里,仿佛看到韩放筝从机车上下来,把头盔一摘,大爷似的在那张开手朝他喊,“纪真宜,快来让哥亲一口!”
他偏过头,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你别哭啊纪真宜。
第二十六章 我们私奔吧?
纪真宜和瘦猴走在大年初二行人寥寥无几的街上,难兄难弟苦中作乐。小马不在,他家里说不上多幸福,至少正常,正在外婆家走亲戚,晚上才能回来。
两人打打闹闹走到一半,瘦猴突然踟蹰起来,“那什么,谢桥不在吧?他在我不去了。”
“怎么,你怕他呀?”
瘦猴连忙矢口否认,“没有!怎么可能!老子怕过谁?!”在纪真宜接连的眼神迫视下,终于支吾着咕哝,“也不是怕啦……就是就是,他还挺牛逼的。”
瘦猴这人牛逼标准很诡异蹊跷,上一个他说牛逼的人还是班长,那也是班长确实作风彪悍又风骚。
于是纪真宜抱着两颗笋问他,“怎么牛逼了?”
瘦猴像个特务左瞄右瞄,神秘兮兮地凑到纪真宜耳边,“我听说啊,他有个基金会。”
纪真宜缓缓扭头,看智障一样看着他。他满眼真挚地看着纪真宜,生怕他不信,小脑袋捣蒜似的点,“真的真的!”
果然不高兴的时候把瘦猴叫出来没错,耍猴带来的快乐是无穷的。
纪真宜死死绷住不笑场,“你知道基金会是什么吗?”
瘦猴不怎么有底气,“知、知道啊,不就是捐钱的地儿吗?”
纪真宜点点头,“就因为这个牛逼?”
“还有!我初中也跟他一个学校,他那时候在我们初中就特有名,特傲成绩特好,特……咳,挺帅。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他一人占了?还有他妈,看着特漂亮一官太太,来学校一次轰动一次!”
“因此嫉妒他?”
“不是!我初中不长个了吗?那句话怎么说,人帅是非多。就有人在我们学校贴吧发帖,说‘有人觉得初三七班那个田心很帅吗,跟谢桥比怎么样?’”
瘦猴现在说起来都义愤填膺,“我现在都记得,有个人回的是,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拿来跟谢桥比啊?我、我,谁他妈是阿猫阿狗,谁他妈是阿猫阿狗,老子是阿猴!”骂得掷地有声。
你竟然气这个?
“我特么要是能查到这货是谁,这次人口普查早没她了。”
纪真宜让他浮夸可爱的肢体动作逗得不行,“那其他人呢,其他人怎么回的?”
“还能怎么回?就说老子比不过呗,说谢桥是一中明珠,我是鱼目混珠!”瘦猴暴跳如雷,脸都涨红了,“这群八婆,凭什么对老子评头论足,她们算老几?!”
一中明珠。
纪真宜捧着两颗毛茸茸的胖笋笑得直打跌,蹲在地上,“一中明珠,是你们一中的明珠吗?我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瘦猴气得作势要踹他,情绪不怎么高地瘪着嘴,“搞得我看见他都有点怵,人家是一中明珠,老子他妈是鱼目混珠,跟矮他一截一样!而且,他成绩那么好,又傲得要命,我总以为他挺看不起我们这种……”
纪真宜笑饱了,站起来很哥俩好地搭上他肩膀,“看不出来,你心思还挺敏感的嘛,不会,他人很可爱的,走走走。”
瘦猴连忙闪开,嫌弃地拍拍胳膊上沾着的土,“你那几个破笋拿远点,把爸爸衣服都蹭脏了,痒死人,抠抠搜搜的,丢了不行吗?”
谢桥今天一早就回学区房了,叶莺莺和许意临前天飞瑞士,许意临父母定居苏黎世,叶莺莺肚子四个月,胎位稳定,许意临不放心,随行带了两个医生。
他们当然想要带谢桥去,但谢桥说不去,找的借口是学习。
叶莺莺向来觉得儿子大了,沉稳又独立,做不了他的主,却还是来劝了他。学习要紧,也要劳逸结合啊,瑞士的雪山特别漂亮,宝宝不是喜欢雪吗?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谢桥当时没说话,心里其实已经松动了,叶莺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哄过他。在他“长大”以后,除了纪真宜,再没人这么哄过他。
他想了想,站起身出门去。叶莺莺正坐在楼下沙发上吃甜品,惊喜地叫许意临,“宝宝好像在肚子里踢我!”
许意临初为人父,愣头小子一样俯下身去,将耳朵贴在叶莺莺肚子上,故意板着脸,“不准踢妈妈,坏宝宝。”
明明我才是宝宝。
谢桥怔怔看着,转身回去了。
他去干什么呢?她言笑晏晏挽着自己的新丈夫,肚子里怀着即将诞生的新宝宝,光彩照人地走进新家庭里,加一个他显得多格格不入。
叶莺莺把儿子寄放在哥哥家,开开心心和丈夫去了苏黎世过年。
谢桥在舅舅家住了两晚就走了,被强行留过,还是执意走了,找的借口又是学习。
他一个人回到这个学区房,没有纪真宜,也没有祝琇莹,这里空落落的,只装着一个拧巴又幼稚的谢桥。
纪真宜一进门,在玄关往屋里眺了一眼,自己在那念叨,“一中明珠在家额。”
瘦猴正换鞋,没听清楚,“什么?你说什么?”
纪真宜把两颗笋夹在肘弯里,食指比在唇前,突然正色,嘱咐他,“别出声,等下不准出声听见没?”
瘦猴摸不着头脑,黑眼珠圆溜溜的,“干嘛?”
纪真宜压低了声音,“嘘!”他蹑手蹑脚往谢桥房门口走,头偏一偏,示意瘦猴,“跟上来。”
瘦猴将信将疑地跟上,左顾右盼,在后头嘟哝,“你真住这啊?怎么跟个贼似的?”
纪真宜立在谢桥房门口,低咳了两声,狡黠地看着瘦猴,突然软着嗓子叫起来,“啊,哥哥,要死了,别在这搞我,嗯呜,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