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危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刀锋。
断腿女鬼眼神重重一颤,飞快地背过身,跌跌撞撞地跃上半空,消失于黑夜之下。
刺骨的寒冷好像凭空消失了,小哑巴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把目光再次投向季思危。
他坐在轮椅上,一寸未动,双手稳稳握住缠着红线的刀柄,白色面具上火光流动,暗处的眼睛里蕴着一团暗光闪烁的血雾。
小哑巴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普通人的眼睛,会发红光吗?
“没事了,她离开了。”
季思危收起长刀,淡淡说道。
眼睛里的血雾渐渐平息下去。
“这位小哥,你刚刚是在干什么?”
一个村民代表走了过来,模仿季思危的姿势,以手当刀,朝空中劈了一下,语气十分不解。
村民们看不见断腿女鬼,在他们眼中,季思危就是忽然朝着空气劈了一刀。
“有蚊子。”
季思危神色不动地答道。
村民:“打一只蚊子,你要用这么长一把刀?”
季思危:“手短。”
村民:“……”
“你变强了。”阿命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轻快笑意:“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见长了。”
……
祭拜完老榕树之后,红面具又带着队伍往寨子外面走去。
看方向,应该是去那片坟地。
第35章 面具
夜晚的树林里,稀稀落落的月光透过树冠的缝隙落在地上,与坟间幽绿的磷火交织。竖在坟前的幡随风拂动,林子里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鸦叫声。
不多时,林子外面响起一连串脚步声,以及清脆的铃铛声。火光从地平线上冒出头来,持着火把,戴着白色面具的寨民依次出现,踏入林子里。
寨民们走的这条路,就是季思危来时的路。
他记得,一直往前走,会出现一个清澈的湖。
不知道这场流动法事的尽头是哪里,自从踏进这片林子后,季思危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每次都很准。
走在前方的寨民边走边撒一种圆形方孔的纸钱,纸钱在风中簌簌作响,有的恰好撞到寨民的火把上,“蹭”的一下就点燃了,如一只只火蝴蝶旋转飞舞,顷刻化作一团飞灰,挥洒在空中。
也许是意识到这样很容易引发山火,领头的红面具停下脚步,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前面很快燃起几团烈焰,纸钱定点焚烧,寨民们围着火焰,低垂着头,低声默诵着某种咒语。
没过多久,纸钱就烧完了,寨民们手脚利索地扑灭火焰,准备再次启程。
火刚灭,前面的人群忽然有些涌动。
“救命!!”
“怪物!怪物!别过来……别过来!!”
紧接着,人群的中央传来撕心裂肺的求救声。
因为过于恐慌,求救声听起来有些扭曲,但完全没有口音,是很标准的普通话。
不是寨民,好像是队伍里那个眼镜男的声音。
出事了。
季思危抬眸看过去,只见寨民们如浪潮般向后退去,迅速且默契地围成一个包围圈。
寨民们用金属敲击着火把杆子,高声呐喊着什么,因为说的是当地语言,季思危听不懂。
但是他能听得出,寨民们焦急又恐慌的语气。
他们好像在驱赶着什么东西。
从夜行开始,以黎印为首的一行人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和季思危保持距离,隔着慌乱的人群,季思危也不太清楚他们遭遇了什么事情。
季思危周围的寨民们听到那些呐喊声后,身体变得紧绷,不约而同地从腰后抽出一根金属短棍,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火把杆子。
在这种奇异的响声里,眼镜男凄厉痛苦的惨叫声一刻也没有停过。
这种程度的叫喊声,已经超出人体极限了。
小哑巴探着脑袋看了一眼,又低头看向季思危,黑白分明的眼里透露出一丝不安。
刚刚才被邪祟缠过身,小哑巴有些惊魂未定。
阿命拍了拍一个青年寨民的肩膀,平静问道:“这位小哥,请问你知不知道,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那青年寨民侧头看向她,一边说着方言,一边伸手比划着,看来他只会听普通话,并不会说。
阿命:“这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懂手语。”
青年寨民忙活着比划的手一顿,指了指脸上的面具,手指并拢,做了个向下拉的动作。
“你是说……面具?”阿命心中一沉,追问道:“那你们敲这个是……”
青年寨民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就被其他寨民喝了一声,他慌乱地背过身,又继续用金属短棍敲火把杆子。
“不让说?神神秘秘的……”阿命呢喃细语,看向季思危。
“看来,是有人的面具掉了,被邪祟入了体。”季思危迎上她的目光:“听声音,受害者是队伍里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掉面具的应该另有其人。”
阿命点头:“大概率是了。”
在老屋里,季思危曾经问过寨民,有没有人在夜行时掉过面具,寨民们态度躲闪,没有正面回答。
事出反常必有妖。
季思危目不转睛地看着人群涌动的地方,沉声道:“都小心点。”
“黎哥!救我!”
“求求你们……不要!不要!啊!”
眼镜男的惨叫声越来越尖锐扭曲,仿佛遭遇了无法想象的痛苦。
人群围得严严实实,季思危连眼镜男的衣角都没看见,却敏锐地发现,那边的火光好像更盛了。
“不好!”阿命手腕一转,匕首已经落入掌心之中:“人群往这边过来了!”
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变故,拿着火把的人群果然向着他们这边过来了,他们情绪激动,呐喊声一声比一声高。
莫名的,季思危从他们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恐惧。
藏在林子里的黑鸟成群地朝空中飞去,抬头看去,黑压压的一片,灌木丛里的小动物也被逼了出来,飞快地逃窜。
看这架势,就算坟堆里的尸体也被逼出来逃跑,季思危恐怕也不会大惊小怪。
包围圈像浪潮一样向外扩散,透过越来越大的间隙,三人总算看清了那边的状况。
被人群围在中央的,是一男一女。
女人脸上没有面具,青紫色的脸上横着一个红色的胎记,她唇角高高翘起,保持着和面具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就好像……那个面具没有被摘掉,而是长在了她的脸上一样。
身上的衣物着了火,她却置之不理,手上握住男人的脚腕,一步一步地向下拖去。
男人脸上的面具布满了裂痕,鲜血从裂痕中渗出,几乎染红整个面具,他身上露出来的皮肤,全是一片血肉模糊,所过之处,留下一条血路。
他身上也着了火,一直痛苦的挣扎着,被折断的双手徒劳地甩着,无尽的泪水从眼睛里涌出,他用尽全力喊着:
“救我……救我……”
寨民们无视眼镜男的呼救,一边向下退,一边把火把扔到胎记女人和眼镜男的身上。
胎记女人抬手,徒手把袭来的火把挡开。
有的火把刚好落在枯树上,干柴烈火,马上轰轰烈烈地烧了起来。
“我明白了……”季思危双手握住刀,眼睛里结了一层冰冷的霜:“寨民们想一把火烧死被邪祟入体的人。”
这可是动私刑,而且他们绝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难怪遮遮掩掩的不敢说。
这样扔火把,也不怕烧了整个山头。
“打不过,别轻举妄动。”阿命按住了季思危的肩膀。
胎记女人身上煞气冲天,入侵她体内的邪祟和他们之前碰到的小喽啰绝对不是一个级别。
贸然冲上去,只会白白送人头。
“我知道。”季思危握紧刀,让自己保持冷静。
巡视一圈,他在人群里,找到了剩下的四个“队友”。
球服胖子一副三观崩塌的样子,望伊伊脸上挂泪,惊惶地躲在黎印身后,盲女没和他们在一起,而是独自一人站在包围圈外面。
敲击声越来越密集响亮,胎记女人脚步顿了顿,挂着怪笑的脸扭曲着,眼睛向外凸,皮肤如橡皮泥,被无形的手肆意揉搓——女人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快被逼出来了。
阿命有些惊讶:“敲击声能克制入侵她体内的邪祟?”
季思危摇头:“恐怕,力度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