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毕业后,我跟吴漪一起来到谌海,我不否认,那时候的确是奔着结婚来的。我爸听说后,立刻买了临江名邸那套房子,想送给我们做婚房。
就是因为这套房,我和吴漪之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
她认为我如果真的爱她,就应该接受这套房子,而不是让她跟我一起住在出租房里受苦;我认为自己放弃北京的一切跟她来谌海,已经是巨大的牺牲,而她却得寸进尺,挑战我的底线,难道这就叫爱?
我们谁也不肯退让,最后终是以分手收场。
……
后来,我遇到了你。
你问我有没有想过跟吴漪复合,我说想过,这是事实,因为不想怎么知道自己有多不愿走回头路?怎么知道原来心里已经悄悄住了另外一个人?
回想起来,在我二十多年循规蹈矩的生活中,做过的最冲动的事情大概就是跟她发生了一夜情。我犹豫过,可她对我强烈的吸引力让我丧失了理智。
不过,我始终看不透她的心。
她似乎对我有点儿意思,但她从来不表示。
她似乎对我有诸多不满,但她从来不拿感情说事儿。
直到我无意中发现了她的小秘密……
她有一个宝贝盒子,里面放的都是我的东西,珍藏了足足九年。
她瞒着我替我的朋友熬夜录信息,被我的前女友打赏羞辱却一次都没跟我抱怨过,甚至分手了还偷偷求人为我扶贫的医院捐设备……
多傻的一个女人,可那一刻我偏偏觉得,被这样的她喜欢是我这辈子所经历过的最幸福的事情!”
“啪嗒”,乔念的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信纸上,蓝色的字迹很快晕染成浅浅的一片,辩不出原来的样子。
“我说,你爱我是我们复合的前提,你很生气,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自己都做不到这一点,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你呢?
……
最近我一直在回忆我们的从前,我惊讶地发现,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清晰地刻在了我的脑海,尽管当时我并没有刻意去记它们。
你曾问我,选择来谌海选对了吗?
这个问题我想再回答一次——
我选对了,如果不来这里又怎么会遇到你?
尽管我醒悟得太晚,眼睁睁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
……
事到如今,我只能拿你写在盒子里面的话安慰自己:最爱的人,如果不能握在手中,不如就埋在心底,在那个地方,她将永远属于你!
当写下这些字的时候,我也终于能够理解长久以来你的心情。也许,这就是命运对我的惩罚。”
乔念将信纸紧紧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江兆岩你这个混蛋,你走就走吧,为什么还要给我写信!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让我以后怎么过啊!
……
春去,夏来,秋又冬。
一转眼竟然又要过年了。乔念恍惚觉得不久前似乎刚过了年,可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她,她以为的“不久前”其实是三百六十五天之前。
那么,在这三百六十五天里,除了日复一日地上班,她还做了什么呢?
以往业余时间都用来打工,今年她终于可以做一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买了一把小吉他,已经学会弹奏几首简单的曲子;
报了瑜伽培训班,一个学期下来瘦了五斤,线条也变美了;
在阳台打造了一个小菜园,结的蔬果一个人吃绰绰有余;
每周跟着视频学做一道菜,现在只要家庭聚餐,大厨的重任必然落在她身上。
然而即使这样,她仍然觉得不够充实,她不允许自己有一丁点儿的时间用来胡思乱想,所以她计划再考个研究生。
侯文秀知道之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考什么研究生,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对象!找对象听到没?!个人问题解决不了,你就是考到博士,在外人眼里也只有一个身份,大龄剩女!”
乔念皱眉听完,对着手机翻了个白眼,二十六岁半,严格来说也不算大龄剩女吧!而且她一直有配合去相亲啊,只不过没遇上投缘的而已!
就像之前被侯文秀寄予厚望的那个公务员,她来到相亲地点,屁股还没坐热,对方就先把自己的要求抛了出来:婚后至少生两胎,两胎里至少有一个得是男孩,因为他家几代单传,不能断了香火。
她愣愣地眨了眨眼,问,要是生不出男孩来呢?
那人笑了笑,说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想生总能生出来。
她听了不禁腹诽,医学再发达,还不是女人受罪!你们男人一不生二不养,两片嘴唇一碰就让女人忍受疼痛,甚至付出健康的代价来满足你们传宗接代的封建思想,要不要脸啊!
回去后跟侯文秀汇报,本来以为她会站自己这边,谁知道她听了却反问:“你怎么知道你生不出男孩儿来?”
“我……”
侯文秀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他现在是这么说,以后的事儿谁知道?!人都是会变的,你不想被他改变,可以想主意去改变他!你竟然上来就把人给拒了,你出门前没带脑子是不是?!”
她当时十分无语:“妈,像这种一看就跟我三观不合的人,我干嘛还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啊!我又不是非他不可!”
最终,母女俩谁也没说服谁,那次相亲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提起这件事,侯文秀更加来气:“你别跟我这儿打太极,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什么投缘不投缘的都是借口!你不过是心里还惦记着那个臭小子,才看谁谁不顺眼!”
原本乔念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谁知侯文秀突然提起他,她整个人瞬间又觉得不好了。
她挂了电话,心烦意乱,决定外出置办年货。
转正后,她的工资翻了三倍,再加上各种奖金和补助,不仅房贷不愁了,每个月还有一笔不少的结余,所以现在买东西基本上不用再缩手缩脚了。
她去超市的进口食品区采购了一大批食材,结完账出来看到门口卖鲜花的,又顺手买了一大束郁金香,回到住处正好网购的小零食也到了。
她换了衣服,开始洗菜、切肉、调底料,不出半个小时,一桌丰盛的火锅便准备好了。
乔念坐在桌前,将屋子重新打量了一番。墙上挂着火红的中国结,玻璃窗上贴着福字,花瓶里的郁金香开得正盛,茶几上的盘子里堆满了瓜子和糖果,面前的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这间不大的小屋子里,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然而,她的心中依旧感到冷冰冰,空荡荡……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外在的形式主义永远填补不了内心的空虚。
她拿起手机给侯文秀发了一条信息:妈,下一个,只要他是个正常人,只要他看得上我,我一定端正心态,好好跟他发展!
腊月二十三,寻安镇。
已经是下半夜,江家老宅却灯火通明。江兆岩拿着注射器从江振基的卧室出来,一脸凝重。
方才正在熟睡,突然有人敲门,他打开门一看,发现是常瑞珠。
对方红着眼睛慌张地说,江振基又吐了,晚餐本来就没吃,这会儿吐的全是粘液,还夹带着血丝!
他立刻赶过来为他注射了止吐针,一直到药物开始起作用,江振基闭眼睡着他才关上门出来。
像这样的场景,隔三差五就会发生一次。有时是晚上,有时是白天,江宅已经许久不见之前那种平静安稳的氛围了。
他来到楼下客厅,疲惫地坐进沙发里。按照江振基的病情,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疼痛折磨醒,止痛针就得马上注射。
索性就在沙发里对付一会儿吧。
上半年,江振基查出了胃癌,他辞职从谌海赶回寻安,陪他做了手术,整个胃被切除了三分之二,紧接着就是术后一次又一次地化疗。
癌痛、呕吐、厌食,短短几个月里他暴瘦如柴,整个人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从手术到现在,他一直陪在他身边,担任着儿子与医生的双重角色。
曾经对他那般痛恨与失望,恨不能他也随母亲而去,可如今有个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他却无法对他置之不理。他知道,血缘的牵绊注定了自己这辈子都无法跟他划清界限。
冯英梅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间里出来,拄着拐杖坐到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