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二次来给江兆岩送饭，时隔不过几个月，心境已大不一样。
她有点怀念过去那个一腔孤勇，没脸没皮的自己了。
刚走进大厅，迎面便撞上一个“熟人”。
其实也不算多熟，就过年的时候在江兆岩老家见过两面，吃了她扔过来的一块儿糖而已。
“真是你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真是太巧了！”
女人热情地寒暄，先前的卷发扎了起来，妆容也没那么浓了，看着倒是年轻了几分。
虽然对这个人印象不咋地，但出于礼貌，乔念还是客套了两句：“是啊大姐，太巧了，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没等问，女人便指了指住院部的方向：“我在这里陪我表舅住院，心脏病，等着做手术呢。一个孤寡老人，无儿无女的，就我在身边照顾着！”
乔念一听，连忙道：“大姐你真是孝顺，需要帮忙就说话哈！”
女人摆摆手：“不用不用，有我老公呢！”
说完，她将乔念上下打量一番，问：“跟兆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也快了吧？婚礼在这边儿办还是在老家办？”
乔念一听这些头都大了，她撩了下头发，偏头看向一边：“还没计划呢，我们两个都太忙了，暂时顾不上。”
说着，把左手拎着的饭盒换到右手。
女人还算有眼力见儿：“呦，这是来给兆岩送饭的啊！真是恩爱！快去吧快去吧，不耽误你了，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乔念松了口气：“那大姐我先过去了，回头聊啊！”
走了没几步，女人突然又叫住她。
“唉等一下，那个……”女人手放在自己的挎包上，脸上闪过一丝纠结。
“怎么了大姐？”乔念问。
“那个……”女人走到她跟前，一脸堆笑，“我本来打算吃了午饭去找兆岩呢，遇见你正好，省的我跑一趟了！”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就往乔念手里塞：“这钱你可拿好了！”
“大姐您这是做什么？”乔念后退两步躲开，哪儿有人一见面就塞钱的。
女人一愣，眨眨眼：“兆岩没跟你说这事儿？”
乔念：“什么事？”
“就前两天，我陪我表舅来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拿错了银行卡，拿了一个没钱的空卡。幸好兆岩帮忙，替我们垫付了五千块钱的住院押金。”
原来如此，没想到江兆岩还有如此有人情味的一面。
“麻烦你帮我把钱捎给他吧，别让我跑一趟了，老人那边也不好把他一个人扔太久。”女人的语气里带上一丝恳求。
乔念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
女人大喜：“谢谢你啊，小吴妹妹！”
小吴妹妹？
乔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时间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儿。敢情这江兆岩还真带吴漪回过老家，连街坊邻居都知道！
她不禁十分后悔自己过年时的恶作剧行为，当时摆了自己一道不说，没想到后坐力竟然残留到现在。
不过，她可不想一直被当成另外一个人看待。
“大姐我不姓吴，我姓乔。”她纠正。
女人傻眼了：“不姓吴？可是我明明记得……”
“还有大姐！”乔念打断她，“过年那会儿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没换脸，是江兆岩换人了。”
说完扯了扯嘴角，也不等女人给反应就上楼去找江兆岩了。
乔念只记得江兆岩的诊室在楼梯右侧，但具体哪个屋忘了，不想问人，于是就挨个儿看着门牌找。
找了两间，不经意地一抬头，一个臃肿肥胖的身影蓦地映入眼帘。
她眉毛一拧。今天这是走了哪门子背运，怎么接二连三地碰上一些不待见的“熟人”！
第36章
乔念看见江兆岩和老古一起从诊室出来，两人还客气地握了握手。
她驻足片刻，沉着脸走了过去。
老古一看见她便笑盈盈地道：“呦，小乔也来啦！你说巧不巧，我第一次来三院看病就碰上你男朋友坐诊。看来我不仅跟你有缘，跟你男朋友也很有缘呐！”
乔念不是没跟老古交过手，太清楚他“笑面虎”的本质，表面上和颜悦色，其实嘴里飞出来的都是软刀子。
乔念冷冷地看他：“老古，你这样不地道！”
老古继续笑：“你看看，都说了是缘分，这缘分来了谁能挡得住，你说是吧？！”
乔念把饭盒塞江兆岩手里，对老古说：“找个地方，我们聊聊！”
江兆岩手里抱着饭盒，看着乔念跟那什么老古拐进楼道，不见了人影。一来一去不过几分钟，这女人甚至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还真是来送饭的，就只送饭而已。
他拿着饭盒回了科室。打开一看，六个白嫩的生煎包整整齐齐地摆在里面，卖相倒是不错，跟他在饭店吃的不相上下，味道么，还不知道，不过他一打开盒子，立马吸引了两个馋嘴猫。
那两人嗅着味道就摸了过来。
小潘医生：“好香啊！”
“啪”，江兆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盖上了盖子。
邢医生不乐意了：“别介啊，看看都不行啊！这么小气？”
江兆岩弯了弯嘴角：“反正也吃不着，看了也白看，何必多此一举，你说是不是？”
邢医生立马提醒：“你这评副高的关键时期，不好得罪人吧？”
江兆岩索性端起饭盒，还是去食堂吃清静。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明天我做一锅带来，保证你吃个够，但今天这些不行。”
“谁要吃你做的啊！”邢医生冲着门口喊，想想自己要吃一个大男人带的饭，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下午做了两台手术，下班时已暮色垂垂，天空中下起了小雨，地面变得湿漉漉的。
他跟着车流驶出医院大门，想了想，一打方向盘去了乔念那儿。
门一打开，一股清冽潮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想必乔念也刚回来不久。
她今天穿的白色鞋子整齐地摆在玄关处，鞋底处沾了一些泥土以及一片小草叶。
他四下扫了一眼，墙上挂着一把滴水的雨伞，黑色的伞柄上印着一行小字：南山洪福超市免费借用伞。
南山区的洪福是谌海市的高级墓区。
江兆岩站在原地回想了一下，貌似距离宋书仁的祭日还有好几个月。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壁灯，江兆岩来到卧室，乔念正坐在桌前望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走近了才发现，她跟前的桌上摆着那本《时间简史》，和宋书仁的合照端正地放在书的封面上。
他伸手拿起书和照片，毫不犹豫地一抬胳膊扔到柜顶上：“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乔念没有阻止，眯起眼睛笑了：“你不会以为我在睹物思人吧？”
江兆岩淡淡地瞥她一眼：“我觉得你今天可能没这个心情。”
乔念哼了一声：“所以你是来落井下石的吗？”
“我可没那么闲。”他脱掉外套，在床尾坐下：“今天那个老古来找我，他……”
“不用说了！”乔念皱眉打断他，“这件事我会解决，他以后再也不会来骚扰你！”
骚扰？江兆岩一哂，觉得这个词有些好笑，他可不认为这个什么老古可以骚扰得了他，更何况这事儿本来就跟他没关系。
“我只是有点好奇，宋书仁到底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只是……好奇？
乔念的眸色一点点变黯淡，她头偏到一边，用一种随意而世故地语气说：“你在大学待了八年，还不知道高校里的那些事么？所谓的教授想把毕生所学转化为真金白银，一不小心打了个擦边球，被不怀好意地奸商咬住不放，死了也不得安宁。”
江兆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跟他猜想的差不多，并非多么不足为外人道的龌龊事。
乔念起身拉开卧室的门，一副送客的姿态：“你最近很闲呐，不是说要评副主任医师？科研搞了吗，论文写了吗，礼送了吗，老往我这边跑什么跑？！”
江兆岩一听，忍不住乐了：“我为什么非得送礼，我靠实力取胜不行么？”
乔念随口道：“实力只是一方面，你以为领导只看你的实力吗？态度和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江兆岩踱到窗边，手指拨弄着她养的绿萝叶子：“这就是你在单位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