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下了马,在一株大树下坐了,桦地立马递上水囊,他喝了两大口,又吩咐桦地,“把猎物都放了吧。”
“是。”桦地蹲下身,一一解开那些猎物。
忍足嘴唇一动,像是有什么话想对迹部说,略一犹豫,只是笑了笑,随手摘下一片细长的草叶,“小景,我吹一首曲子给你听?”
“嗯,好吧。”
迹部仰头靠着树干,闭了眼睛,阳光从还不算茂密的枝叶间点点撒落,在他抖动的睫毛,和轻轻翕张的鼻翼上,投下了斑驳灵动的影子。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仿佛在琢磨着什么快乐而得意的事。
悠扬柔软的清音,从忍足的唇间流淌而出,宛如山谷间的淙淙溪泉,又像是鸟儿在叶底交颈私语,直要缠绵听者的心扉里去。
真是个天真的孩子啊,虽然用折掉铁镞的箭射猎,可那些受了伤跑不动的小兽,即便放掉了,最终只能成为虎狼的口中物。
绳子解开了,几头雉鸡扑扇着翅膀,呼啦啦的飞进了灌木,又有一只野兔,不辨方向的蹦了几步,终于钻进草丛,窸窸窣窣一阵不见了。
忍足大感讶异,曲调也为之一折,没想到迹部的箭术,到了如此收放自如,出神入化的境地?看来在自己眼前消失的这一年,他并没有闲下来呢。
他是很天真,像个孩子似的,一刻也不停地造梦,但这梦或许是波澜万千,惊天动地的。
忍足不禁胸口一热,生出一股种似是陌生,又似是久违的豪情,吹出的曲调不知不觉的,也跟着高亢起来,拔了几个旋儿,直冲云霄。
半空传来一阵刺耳的鸟鸣,迹部蓦的睁眼,忍足也循声抬头,看见一只灰黑色的大鹞子,双翼阔硬,在二人头顶盘旋,好像发觉了草丛中的猎物。
迹部抓过身边的硬弓,也不搭箭,而是随意拾起一枚石子,嗖的射上了半天,只听嘎嘎两声惨叫,那只鹞子俯冲了一段,倒栽葱的掉落下来。
鹞子掉落的位置,离这里有一段距离,迹部叫了声,“桦地!”手指向那个方向。
桦地应了“是”,转身离开,好一会也不见回来,连迹部都觉得奇怪,站起身来朝那边眺望。
忽然,远远传来一声怒吼,正是桦地的声音,听上去又急又怒,迹部面色微变,立即招呼忍足,“过去瞧瞧!”
忍足和迹部快速跑过去,果然看见桦地摆出攻击的姿势,瞪着前方的一人。
那人约莫十六七岁,穿了一身宽松的杏黄长袍,织绣的异常华丽,一头微卷的长发束起在脑后,额前还随意垂落了松松的几绺,容貌秀美精致,甚至透了几分脂粉气,手中却提了那只鹞子。
桦地又一声低吼,猱声扑上去抢夺猎物,华服少年一个闪身,轻巧的避过,犹自带笑的啧啧摇头,“你这个人,真是太野蛮啦,我都说了,这只鹞子是我打下来的,怎么可以强抢呢?”
第4章 敢跟本大爷抢人
那少年长的洁净姣好,像个大姑娘,动作却敏捷得很,桦地几次扑袭,都被他轻轻避过。
迹部更吃惊了,这荒山野林的,出现这么个华贵公子,一不着猎装,二没带弓箭,已经够奇怪了,此刻又说鹞子是他打下来的,不由连连冷笑。
白长了一副好皮囊,身手也算不俗,没想到竟是个无赖。
“桦地,退下!”迹部一挥手。
“是。”桦地立时收了攻势,垂首退到迹部身边。
那少年细细打量了迹部,虽然面含微笑,但目光却肆无忌惮,迹部虽傲然冷对,眉梢已不觉越扬越高。
“他是你的随从么?”那少年一指桦地,“力气不小,可惜太蛮横了些,须领回去好好管教啦。”
什么?这家伙抢了自己的猎物不说,居然还敢倒打桦地一耙?
迹部不想跟他斗嘴,正想着怎样华丽的教训眼前这真正的无赖一番,忍足已先一步,走到那少年跟前,同样眉眼温和,指了他手中的鹞子,“阁下说,这是你的猎物,可有什么证明吗?”
“呀,证明么,这倒有些为难啦,又没做什么记号?”
那少年拎起鹞子,果然毛羽完整,不见丁点伤痕,只右边翅膀无力的垂着,迹部更加确信,是自己打下来的无疑。别说一只大鹞子,就是个小麻雀,他也绝对不会失了准头!
“我初到冰帝不久,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也没有带猎具,被这畜生的叫声扰了雅兴,才打它下来,既然你们想要,拿去也无妨。”那少年说着,把鹞子递给忍足。
他侃侃而谈,而且还“大方”得很,不见丁点愧色,迹部心头越发反感,冷笑两声,“猎物本大爷肯定要,同时你须得向我的随从赔礼。”
“赔礼?”
“那当然,连本大爷都没说过他半句重话,你竟敢诋毁他!”
“咦,这么说,我非要证明了,这鹞子是我打下来的么?”
迹部只哼了一声,给他来了个默认,他倒要瞧瞧,这个无赖要怎样证明。
“真是没法子啊。”那少年无奈叹了口气,神色间全无为难,四下张望,俯身在草间捡起颗石子,夹在指间,亮给迹部和忍足,“你们瞧清楚了!”
他说话一直是软软的,此刻忽然舌绽惊雷,三指弹出,只听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中,那颗石子被直直的弹上半天,去势迅疾强劲之极,转瞬消失在二人的视野中。
迹部和忍足对视一眼,各自的眼底,都是一片诧异之色。
这少年虽然拿腔拿调,但只露了这一手,就足见他身怀绝艺,冰帝的地面上,几时出了这么个人物,两人都是闻所未闻。
那少年见二人面面相觑,低头用指尖缠绕了额前的卷发,又潇洒的松开,唇边的笑容不掩得意,“我已经证明过啦,如果二位没有话说,我可要走了,不过这鹞子,不想再送给你们了。”
他转身要走,只听风动衣袍的微响,眼前一花,迹部已拦在跟前,弓弦呼的劈下来,指着他的鼻端,“要走可以,把猎物留下,还没人敢赖本大爷的东西。”
那少年显然也很吃惊,瞪了迹部一会,眼睛又渐渐的亮了,“瞧不出来,你长的这样漂亮,脾气也不好,可是身手却真是不错!”
忍足肚子里大叫糟糕,迹部确实是“长得漂亮,脾气不好,身手也不错”,可从来没人敢当面对他评头论足,这少年接二连三的惹大爷不爽,只怕休想轻易走掉了。
谁知那少年反而越说越高兴,还爽快的将鹞子挂上迹部的弓背,“我喜欢有本事的人,猎物送给你,交个朋友吧,我叫观月初,你叫什么名字?”
“还有赔礼。”迹部摘了鹞子,抛给桦地,依然态度傲慢的和观月初对峙。
“呵呵,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赔礼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少年果真向桦地略一低头,好声好气的说,“这位大哥,刚才对不住了。”
这下忍足更不解了,凭观月初的武艺,就算这鹞子未必是他打下来的,大可不必这样低声下气啊?
见他笑眯眯的,眼神柔和,好脾气的望着迹部,似乎非常感兴趣,忍足顿时省悟,哎哟不妙,他不会和自己一样,就此迷上小景了吧?
“哼哼,本大爷就放你一马,桦地,我们走!”
“哎,请留步,你答应我的事呢?”
观月一急,伸手就去扳迹部的肩膀,忍足却比他更快,手臂舒展,五指扣下,扼住了观月的手腕,口中轻笑,“别鲁莽,我这位朋友,可不喜欢别人随意碰他。”
尽管观月手缩的够快,但已被忍足指尖划过,辣辣的有点儿生疼。
他惊诧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不但不生气,表情反而越发的兴奋,快步绕到迹部和忍足面前,恳切的说:“请留步,听我说一句话好么?”
观月眉飞色舞,两眼放光,双颊泛红,忍足可不敢揣测他是不是也看上了自己,却被他撩起了好奇心,“阁下有什么指教,请说吧?”
观月客客气气的躬身行了个礼,“看二位装扮气派,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大好年华,学了一身本事,又生在如此时世,就没想过,要开创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吗?”
这下连迹部都动容了,纵然他对观月相当不顺眼,但这一席话,倒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觉察到迹部好像被打动,观月又踏前一步,声音激动而宛转,充满了诱惑力,“我正在招兵买马,延揽人才,二位都不是池中物,不如投在我的麾下,趁着这个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