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楼将一颗真心毫无防备的捧给了靳无言,他坐拥妖界数千年,说来富有也说来贫穷,这一颗真心说来昂贵也说来卑贱,靳无言没说话,也并没有看一眼顾西楼,他用一种无声的态度将顾西楼的这颗真心践踏的体无完肤,顾西楼的眸子里闪过一瞬失落,但很快就被那种诡异的猩红而掩盖。空气太冷了,天气是初冬雪霁,冽冽生寒意,人情是冷漠炎凉,处处显情伤。
顾西楼试图解释,“我知道兴圣宫内没有杂役随从,常校尉名为保护,实则监视,我知道你天天寄人篱下日子过的并不好,求你信我,让我保护你“
顾西楼怕了,他怕靳同川东宫门口再次罚跪,他怕靳同仪考核功课藤条戒尺,他更怕皇上天子怒而诸侯惧,他怕靳无言受伤,更怕靳无言离去
靳无言只觉妖者,诱其心乱其意,话不可尽信,他突然想起了当初被他扔进荷塘的那节龙筋,或许可以制服眼前这位法力通天的大妖。靳无言神色微变,说道:“当初你与我承诺说愿意事事听我差遣还作数吗?“
顾西楼一言九鼎,行得正坐得端怎会作罢?他冲着靳无言磕头,“当然作数”
好,既然如此“,靳无言指了指院中的荷塘“你跳进去寻找锦带重新赠我”,他话说的冷硬,全然不顾顾西楼的死活,他这是明晃晃的故意刁难
院中荷塘接天莲叶藕段深,面积又大,找一节失了法力的龙筋谈何容易,就算顾西楼善水,也并不轻松,顾西楼当然不会畏难,他决心要同靳无言不死不休,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看了看无边的水面,深呼吸化身为龙准备腾跃入水,靳无言却叫住了他,“以后不许在我面前幻化真身,太丑,恶心”
百姓顶礼膜拜的龙鳞金甲到了靳无言这里,只换了恶心二字,顾西楼却不敢有任何违逆,他急忙道歉“对不起”,随后立刻收了尾巴,恢复成那副白袍曳地的样子,糯糯的问“这样可以吗?”
靳无言是吃准了顾西楼不会反抗不会逃,连一句好语气,一面好的脸色都不会给他“头发给我束起来,下次在让我发现你蔑视孔孟之礼。我打断你的腿”
面对靳无言的挑剔,顾西楼照单全收,毫无抱怨,也没有怒气,更没有委屈,他是不会对靳无言有任何一点不甘心的,他抬手整理好头发,龙角乖巧的别在耳后,然后像等待训斥的小学生,低眉顺眼的等待靳无言,靳无言转身行入正厅敞椅上坐好,开口“给你半个时辰”
“是”
顾西楼不再犹豫,转身跃入水中,塘底淤泥堆积,寻一物件就意味着要将每一寸泥土仔细的翻一遍,还要避开藕根不能毁坏了水面的莲,顾西楼毕竟是龙,半个时辰,他可以不用换气,节省了很多时间,但他不敢化龙身,只得用手一寸一寸的翻找,
要是他神力还在,他与锦带之间是有感应的,可现在只能是用这种最原始的笨办法,半个时辰高强度的寻找,将顾西楼的体力消耗殆尽,锦带依旧没找到,时间却到了,他不敢再耽搁,怕靳无言等久了生气,只得无奈洑水上行,人身处逆境果然处处都是壁垒,见不到一点希望
顾西楼浮上水面,深深的自责将他压的喘不过气,他失落的行至靳无言面前,依然是没有解释的道歉“对不起,我……没能找到”,顾西楼的声音低沉而压抑,让整个屋子都陷入了一种诚惶诚恐
靳无言故意冷嘲热讽“那正好,你不愿意找到,我正好也不愿意留你”
顾西楼急呼“我没有不愿意,求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找到”
顾西楼像一只狼狈的丧家之犬
靳无言真的是一点余地都不想给顾西楼留“可我没有时间怎么办?”
顾西楼的语气很着急“我可以补偿,我可以用一切来补偿”
字字诛心,顾西楼真的是太卑微了,他将高贵的头颅放在靳无言的脚下祈求他狠狠地踩上一踩,然后微笑着说谢谢赏赐,果然妖精都是傻子,一群不懂情爱的乌合之众
靳无言从椅子上站起,他明明穿着一身全是破洞补丁的粗布短衣却在顾西楼的衬托下显得无比高贵,缓缓行至顾西楼面前,他的脚尖抵着顾西楼的额头,说道,“听说龙的逆鳞可让人长生不老,你将他剜下来煮成汤,侍奉我喝下,我就算是你补偿了”
逆鳞是龙之命脉,从龙筋到心头血再到逆鳞,他将他有的全都给了他,他将他的命给了他,顾西楼闭了闭眼睛,磕头“好,谢公子成全”
有那么一瞬,靳无言心中微怔,这只妖在自己面前真的是毫无底线吗?可这种情绪上的暂停如同微风细雨并不能让靳无言放在心上,临最后,顾西楼处于担心,还是多了一句嘴,说道“龙之逆鳞并不能长生不老,只是比一般的补品好一些而已,还请公子莫要信他人胡吣”
靳无言没说话,转身给了顾西楼一个冷冰冰的背影,不用言就知其意,这是在下逐客令,显然是不想继续听顾西楼讲话,顾西楼抑着内心情绪,膝行了出去,恭谦的关上门,失落如同攀不上的高峰无穷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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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晨曦与夜
民间万金难求的龙之逆鳞,曾在印记拍卖场拍出天价的东西,传言可医死人肉白骨,可长生不老永葆青春,靳无言饱读诗书,这民间传说不可尽信的道理,他当然懂,他其实就是单纯的找个借口故意的折磨顾西楼罢了
顾西楼白衣曳地,肩落皑皑白雪,皮肤清透唯额头独一份龙角红的刺目,敛了气焰的他站在宫墙院落,身后是一串倍感心酸的血脚印,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一个上午了
顾西楼领命回去后,没耽搁片刻就用匕首剜出了自己的逆鳞,他其实并不喜欢这种自残式受伤,也并不喜欢疼痛,他只不过是傻傻的认为,这种疼痛能够取悦靳无言,能让他高兴罢了,隔日清晨顾西楼就敲响了靳无言的门,可并没人回应,他不敢擅作主张推门进去,只好忍着失血过多晕倒的危险,在这里等着
靳无言披着雪绒披肩,毛绒绒的白色大帽兜将他瘦小的身体包裹起来,衬托出洁白的线条,今天路寒霜重,靳同仪怕他在回兴圣宫的路上受了寒,翻出狐裘,靳无言用不得这种名贵的东西,他百般推辞却拗不过哥哥,硬是披着回来了,他这一路上心事重重,哥哥的好意靳无言心怀感恩,但可能是从小无人庇佑,过早的失去了任性的权利,他不敢接受他人馈赠,有人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就诚惶诚恐害怕不能报答,只得避的远远的,一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孤傲模样
推门进去,首先看到的是顾西楼的背影,这兴圣宫萧索惯了,蓦地出来一只活物,靳无言还有些不太适应,他关门,问道“你来做什么?”
冷意十足语气,听到顾西楼耳朵里,还是有一点难过的,他眼神微垂,没有说话
顾西楼一直以为靳无言贪睡还未起身,就一直站在门外等候,他不敢推门进去,也不想就此离开,就这么等了一个上午,但其实这些都无所谓,当他看到靳无言被包裹的暖暖和和,这些就都无所谓了,只要靳无言能过的稍微好一点,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靳无言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来做什么?”
顾西楼将手里捧着血淋淋的逆鳞递到靳无言面前,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想着你会用它来煮汤”,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一呼百应的妖界大神,一站到靳无言面前就紧张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靳无言低头看到顾西楼身后一连串的血脚印,有些怕脏到哥哥的狐裘,避嫌似的迅速往旁边撤退了一步,更加讨厌的说道“我怎么会拿它来煮汤?恶心”
靳无言最怕血,也最讨厌血,这是一场来自他童年的噩梦
顾西楼被这么一拒绝,心里的那点诚惶诚恐变的更加小心翼翼,他急忙拉出雪白的衣袖将那片龙鳞擦抹干净,双臂又往前递了递“对不起”,
靳无言这才将逆鳞接过,这片龙鳞通体银白,并不透明阳光却能穿透,它的边缘隐隐的泛着一层暗红色的光芒,高调又不失奢华,果真是人间珍品,靳无言将逆鳞放入袖袋,回头吩咐顾西楼“你去给我找个锦盒,明天我要将他赠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