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尔簪花插满头(92)

作者:有风兮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什么?”湛离侧目看去,那怪物被他削去了其中一个□□的半截身子和三只手脚,仔细辨认一下,就能确定那个人形剩下的部分是一个头和一只手,而身体被割裂的部分,确实露出了一截粉色的衣角,显然是有个人被包裹在其中,当即眼前一亮,“是春分上神!”

他就知道他的猜测不会有错!

“那怎么办?”

被他削去了一半的那只口部是没有撕裂的,那么,除去包裹着春分神的这一只,另一只完整的……

就是速度快的那一只!

他握紧神剑,光芒熠熠,眉宇里透着某种耀眼的光彩,只干脆利落道:“把上神剔出来!”

“什么?”他以为是剔骨头吗?这么简单?

然而话落,他就已经凝起神力,缭绕周身,衣袂都无风自动,翩飞起来,神剑破空一鸣,便挥剑间光屑如雨,那怪物已经遭到激怒,动作更加迅捷,这满天刺眼如雨之刃,竟没有一个能击中它!

反而是湛离,却在躲闪之下更加狼狈。

子祟忍不住想出手相助,却听他抽出空来扭头便道:“子祟!润物谱!”

春分神看情况,很有可能是陷入了比较持久的昏迷状态,而要用外力分毫不伤地把他剔出来实在是有点困难,若有润物谱……

定能唤醒上神!

子祟瞥了一眼战局,一咬牙,便身如掠影钻进了那道他自己炸开的小口,进了先前关押那怪物的地方。

只是这一去,难免心神一颤。

这洞穴原是一大一小两个,像个葫芦,外面是小间,而里侧这个,却又要更大一些,子祟在掌心燃起火焰,点亮四方,便见脚下刻着深深的复杂阵法,每一条沟壑里,都弥漫着几不可闻的煞气——经过人间近百年的消磨,这些煞气依然未曾耗尽,可想而知,原本,该是多么剧烈啊。

阵法上的八个方位各有一条粗壮的锁魂链,零零散散地指向中间位置,而阵法中央,凝着一滩老旧到几乎看不出来的血泊,一卷竹简,蒙了一层厚厚的灰,掩盖了上面零星的血迹,就这么被吊在其中一条锁魂链上,想来,这就是湛离所说的,润物谱了吧。

但他没动,只是站在阵法中央,周身血液,一寸寸冰凉下去。

近百年来,春分上神,就这样被八条锁魂链困在这阵法之中,能够拯救他的润物谱就挂在他眼前,他却血洒四方,也动弹不得,费尽努力,也无法拿到。

人世间最残忍,莫过于希望近在咫尺,中间却隔了一条如天之涯,一如曾经,放肆将温柔带进他的世界,却高坐明堂飘然世外的湛离。

他等了八百年,至少把湛离等来了,可他呢?春分上神呢?

他没有。

他在一片黑暗里,被煞气侵蚀,被绝望折磨,被痛苦吞没,没有人理会他,也没有人能听见他,他连光都没有。

纵是如此,他也硬抗了近百年。

才终于被炼化成了这样一个诡异而恐怖的……怪物。

其过程,又岂止绝望二字?

但他本身凄苦,只觉人间多少折磨都及不上自己所受分毫,本不是会对别人的境遇产生痛苦共情的人,让他觉得浑身冰凉以至于动弹不得的,是这煞气,是这阵法图案,也是这怪物本身。

良久,他才对外轻唤一声:“阿离,进来!”

白衣青缎的身影一闪,那怪物紧随其后,子祟又是一个笑面骷髅,炸毁了入口积累的沙石,勉强将入口堵上了。

湛离一身狼狈,鏖战之下难免凌乱,刚抽空喘了口气,便回头道:“怎么了?”

子祟站在那诡异的阵法中央,没有说话,只不动如山地注视着他,那双曜石一般的眸子,像一湾深海,干净,清澈,却一眼探不到底,流动的,是满满的哀伤。

一神一鬼之间相隔并不遥远,却恍惚隔了一整个天涯。

他仿佛穿胸挨了一箭,疼得手脚发麻,愣愣又呢喃了一句:“子祟……?”

他终于动了,想往前,想往他那边迈出一步,提起步子的瞬间,却又往后退去,他伸手一指脚下:“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们地府的炼魂阵,用来将亡魂炼化成供地府驱使的低等鬼差,春分神……被置于阵法中央,炼了近百年,才炼成了那么一个怪物!湛离……自八百年前就在算计我们的幕后之人,是地府,是地府!”

☆、我也喜欢

他想起这个眉目俊朗的人为他飞身挡穷奇,一次又一次把他从杀欲泥潭里拉上来,为他一步一叩首,跪上九重天,帮他去求遍满天神佛……

他曾以为,等了八百年,等来了当初身披霞光脚踏祥云的青衣小童如今的温柔并肩,他曾以为,他就站在自己身边的泥沼里,触手可及,他和自己一样,有着不可告人的卑劣和肮脏。

他曾误以为,他们是一样的。

于是他这颗心动得义无反顾奋不顾身,待一发不可收拾以后才惊觉——神与鬼,本是不一样的。

哈。

瞧他那不顾一切去爱的模样,多可笑。

——笑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子祟……”湛离从未如此厌恨过自己的全名,不消片刻,就开始想念起了那个能轻易就让他心神激荡的“阿离”。

然而他往前一步,子祟却紧跟着后退了一步,第一次,拒绝了他的主动。

他笑,依然是咧出了虎牙的张狂模样,只是眼底却透着一腔孤勇:“你说过,我们俩的结局,不是你死我活,就是同归于尽,那就来吧,不要等什么渡劫了,现在就来搏个一死,搏个痛快!”

湛离却伸出手来,温柔明媚,一如八百年前的满面慈悲,他说:

“你是人间一切罪大恶极,我选择以身渡你,从未悔过,佛祖愿以身饲虎割肉啖鹰,我也愿为你违背我一切原则和底线。子祟,我在。”

虚空之中“咔”一声轻响,刚刚才结起来的那一层寒冰就这么突然消弭崩裂,一句“我在”,就轻而易举,击溃他所有防线,海面上旭日东升,那光,那温度,奔袭千万光年,就这么深深的,刺进他的骨骼里。

他伸手握住他的手,忽然抬头,认认真真:“今天的份还没有说,阿离,我喜欢你。”

他笑,紧了紧手,应了声“嗯”。

——“我也喜欢你。”

那目光里的热量如火一半灼烫,烧得子祟忍不住别开了眼垂下了头,这一垂,便再度扫到了系在锁魂链上的竹简:“阿离,润物谱!”

湛离回过神,忙单膝跪地,十分虔诚又小心地把那卷竹简奉在了手里——润物谱是唯有春分神才能使用的,约束二十四节气神按时工作的一大神器。

传闻,润物谱一开,四方之内便生机盎然,春桃夏荷秋菊冬梅,俱齐开放,自成一番奇景。

然而,这卷竹简在湛离手里,却安安静静,他将竹简展开,吹落了一层灰,上面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

“这……真的是润物谱吗?”

湛离目光深邃,点了点头:“不会有错,只是……润物谱只有春分上神才能使用,在旁的任何人手里,都不过是一本无字天书。”

子祟听罢,又看了一眼被薄薄一层土石堵住的入口,外面的“怪物”暴戾而凶悍,这些土石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只道:“那已经是一本无字的天书了,阿离,春分上神……回不来了。”

他一怔,又扭头追问道:“没有办法了吗?”

子祟心下又涌出了一股凄凉和酸涩,摇了摇头:“炼魂阵不可逆,春分神已经成了那副模样,便再无恢复的可能了。”

“那……那要怎么办?”

子祟便瞥了他一眼:“你心中已有定论,又何必再来问我?”

湛离只觉血液被冰冻凝固,无法流动,一时连四肢的存在都感觉不到,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脖子,见入口土石已经被破开了一条很小的缝隙,那怪物要闯进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是的,“那怪物”。

那已然不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带着满腔欢喜为人间播撒春意,带去万花齐放的春分上神了,那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他所能做也必须去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

杀了他。

随着一声低微的,近似于悲鸣的嘶吼声之后,轰然又一声巨响,堵在入口的沙石终于不堪重负,倾颓一地,那怪物拖着余下七只纤细的肢体,用两条腿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在一地碎石上,一声嘶吼之下,嘴角两端几乎撕裂到了应当是耳后的位置,显得它整颗脑袋都被劈成了两半,更是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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