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如春
“这……可……这句芒不是在仙庭众神出生以前就在掌管天地了吗?什么人,能杀得了他?”
可别告诉他远古上神,也是会老死的!
湛离眉目稍敛,越发显得严肃起来,又说道:“恐怕还不止于此。上神应该是很久之前就已经遭人劫杀了,除却他本人以外,他还饲养了两条龙,若死后尸骨皆被弃之于汤谷,在那么高的温度下,尸体很快就会化成骨灰,确实足以覆盖整个汤谷。那九只三足金乌,一开始并没有阻拦我们,直到你用煞气作乱,才疯狂反击,就是因为,你炸的,不是石头,而是句芒上神的尸身。”
子祟眯了眯眼,身在迷雾一般的局中,却寻不到一个出路的感觉让他烦躁到抓狂,愤愤又骂了一句:“到底是谁!”
“句芒上神岁与三界齐,就算他悠然隐退,也依然有着控制草木四时的能力,凡间也依然有着供奉句芒上神的习俗,莫说是我们这等连劫都没能渡过的区区准神和煞童,就算是正儿八经位列仙班的上神和煞君们,也未必是句芒上神的对手。”
子祟冷下了双瞳,沉默半晌,眼底冻结着更复杂的猜忌,良久才道:“天帝……或者鬼帝。”
湛离神色也一样凛冽,让他们二人看起来平添了一种相似感,只冷静而平淡地补上了一句:“……还有大佛。”
这三位,是整个三界,唯一有可能以一己之力,不动声色地除掉句芒上神的人。
然而……到底是谁呢?
谁也不知道。
“那你又打算怎么查,才能查清楚到底是谁?”
湛离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春分上神失踪,句芒上神被杀,人间四时不稳,二十四节气混乱,异兽界的山神也死了两位,地府经八百年前一役,元气大损,尚未恢复。我们俩应当是众多棋子之中,最重要的两颗,渡劫之日,恐怕就是这盘棋,开局之时。”
“……也就是说,若不能在渡劫之前查出幕后黑手,那么八百年前三界大乱的那场戏,又要重演一遍。”
湛离深锁眉目,那双琥珀一般清澈的眼里,凝固着愁绪:“而且……这一次的规模,只会更大。”
伤亡……也只会更多。
子祟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以后改个名,我叫祸国,你叫妖姬。没想到我们俩在一起,居然能引起一场三界大战,实在是稀奇,稀奇。”
湛离没忍住,生生被他这“祸国妖姬”的想法给逗乐了,只好笑骂了一句:“别闹,说正经的呢。”
“那说正经的,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湛离自己想了想,便侧过头去反问了一句:“春分上神是二十四节气之首,执神器润物谱,负责掌管人间节气,辅佐四时,虽然他比不上句芒上神是远古上神,却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染指的,他失踪……多半是被什么人关起来了,若你是那幕后黑手,会把这么一位上神,藏于何处呢?”
子祟眨了眨眼,不假思索:“地府的地狱分很多不同的区域和罪目,因为罪目之详细,导致有些罪目之下是空无一人的,用来藏个人,又有何难?”
他闻言噗嗤一笑,摇了摇头:“你还当真是个心思简单之人。”
这话虽然是在夸他,却反而让他万分不爽起来,横眉竖眼:“那你又有何高见?”
湛离乐够了,这才开口沉下了眉目:“人间。不论这幕后黑手,是仙庭,还是地府,都必不敢让旁人猜到他的想法,因此自然不会将春分上神关押在他自己的地方,三界之间互不干涉,因此只有藏在人间,才最能避免被人发现端倪。”
他听罢,只嗤笑了一声:“人间之大,华夏泱泱五千载,你就算猜到他被人关在人间,又有何用?还不是找不到他?”
“我是找不到,不过,有人能找到。”
“谁?”
湛离灿然一笑,带着十分明媚的自信和桀骜,向他伸出手来:“走,回京城。”
子祟被他这一笑晃花了眼,痴痴“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去京城干什么?”
他只笑,越发灿烂,一把把他拽了起来:“人间之事,尽归北疆,找岂无衣去!”
左右他身上的莫名的伤也被子祟的血治好了,使用神力也再无顾忌,索性一神一鬼一道腾云而起,御风而去。
“人间之事,尽归北疆”,此话当真不假。
北疆王岂无衣天性风流浪荡,那纨绔性子已经是天下闻名人尽皆知了,若要问起人间各处名胜和风景,找他就对了。
只是……
最近,这位风流北疆王,可没有那心思四处去游山玩水。
子祟和湛离落在大厅的屋顶上,就见岂无衣一身金线紫衣,肩扛纹龙,正一个人坐在院里,摆了一桌糕点瓜果,他却只一杯又一杯地斟酒,院里富丽堂皇,春寒料峭之下,一树桃花正片片凋零,覆在他肩头冠顶。
子祟对他算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倒是湛离,从屋顶上捡了块碎瓦片,掂了掂,便用力掷了出去,正好砸在岂无衣的酒杯里,溅了他一脸,生生把他吓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厉声咒骂道:“哪个不长眼的……”
结果这一回头,却赫然见是两位神君,而且还没穿上衣,顿时一怔,“咦”了一声变了脸色,笑嘻嘻的:“原是两位神君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湛离这才笑着从屋顶上跳下来,招手打了个招呼,即便□□着上身,也不显轻佻,依然能让人觉得眼前云雾缭绕仙气飘飘:“好久不见啊,北疆王殿下?”
岂无衣下意识往后一仰,后背发毛,居然生生打了个颤:“神神神神神……神君?你想干嘛?你直说!”
他怎么就觉得,神君这笑嘻嘻的模样,这么吓人呢?
湛离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忽然扭头给子祟使了个眼色,灿然一笑,子祟刹那意会,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径直联手扒了岂无衣的衣服。
一柱香后。
湛离和子祟一个裹着岂无衣的外袍,一个披着他的深衣,围桌而坐,把满桌瓜果糕点啃了个干干净净,只有岂无衣,可怜巴巴地只剩了件雪白中衣,明明是个主人,却被挤在角落,听他们断断续续把来龙去脉交代了个清楚。
听罢,便无奈叹气:“……所以你们衣服被太阳烧了,说一声不就行了,我府里又不是没有新衣服,非要扒我身上的干什么?”
……那架势也太恐怖了些,他还以为这两位神君要生吃了他打牙祭呢。
子祟白眼一翻,吃饱喝足大大咧咧往柔软的地垫上一摊,抢了他的深衣也不穿好,敞开了衣领露出精致完美的腹肌来,只是,这低调暗沉的紫色,倒是给他平添了三分不太合适的优雅。
“好玩而已。”
……岂无衣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湛离依然是那满脸灿烂的模样,乐不可支,侧着脑袋温柔地看着子祟,那身绣满了张狂龙纹的紫衣,让他看起来和子祟……
十分般配。
岂无衣让下人拿了新的衣服来穿好了,一边叮嘱下人去给两位神君再定做一身和以前一样的衣服,一边又皱起眉头看了他们俩一眼,有些古怪:“你们俩这是……有了什么夫妻相吗?”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这下倒是轮到子祟乐不可支,那颗小虎牙闪亮闪亮的:“你有意见?”
岂无衣:……
他也得有那胆啊!
你说他多这个话干什么,是不是贱得慌!
可怜他这个孤寡老人,贴心小棉袄知逢逢被他家好师姐给带回山门了,也不知道这几天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平安回家,想他了没有,结果他还得在这里,忍受这两位神君的千里送狗粮?
这敢情还是礼轻情意重呢。
……他好难。
于是只好苦着脸扯开了话题:“那两位神君一路从东海之外奔赴京城来找我,又是所为何事?”
湛离“哦”了一声,坐直了身子:“我们此行是专程来问殿下,百年之内,人间可有什么地方,是四季如春的?”
“什么……?”
岂无衣没懂,但子祟却懂了:“你打算这样找春分上神?可……四季如春的地方,多了去了吧?”
他摇了摇头,微笑间自信满满:“不,春分上神失踪后,没有润物谱,余下二十三位节气神是无法正常工作的,虽然有在努力调节四时,但这些日子以来,人间节气一直是紊乱的,连正常的节气尚且无法保证,更莫说是四季如春了,所以,人间若还有一个百花盛开四季如春的地方,必定是春分上神受押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