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思考和想法,居然受到了一根针的局限?
“可……为什么?”子祟觉得自己也被暗算了,这种感觉让他十分不爽,捏成拳的指缝间甚至隐隐冒出些煞气来,“让我跟湛离重逢,有什么好处吗?”
禅灵子瞪了他一眼:“这才多久啊,我哪有那么大能耐就给你查个底掉?”
子祟一噎,满腔的不爽之下眼见着又要起了杀欲,湛离只能轻飘飘一把把他按住,便又追问:“事到如今就少蒙人了,快说!”
“没蒙你们,我是真的一筹莫展,但你倒是提醒了我,你说你们的重逢是有人刻意安排,没错,那……相遇呢?”
“相遇……?”
子祟扭头看了身侧白衣青缎的准神一眼,又垂首看了看被他佯装自如按住的手,恍惚间又想起了当初那个身披霞光脚踏云彩的青衣小童,这才说:“我想杀他,所以脱离了大队,专门去找他。”
禅灵子对此不做评判,只瞥了湛离一眼:“那你呢?”
“走丢了。”
“那可还记得你是怎么走丢的?”
湛离眨了眨眼,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忘了……都过去八百年了,我又怎么能记得那么清楚?”
似乎……
当初濒死时的走马灯,也避开了这件事,他只觉得一个晃神,就已经莫名其妙地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就连前些天在昔时阵里看到的回忆碎片,也未曾提及,当时未曾深思,但现在想来……
果真疑点重重。
原本以他的心性,也是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些疑点的,可……
难道真是那根针封住了他的思想?
“你不记得,我却是记得的。当年,我们这一队没有分到地府的人,因此只有我和你,再加上我带来的十五名弟子,一共十七人,然而,那天,队伍里却有十八个人。”
湛离闻言只觉得身上的毛都要奓起来了,后背一凉无端打了个颤,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多了一个人?”
禅灵子点了点头:“我没有声张,而且其他的弟子和当时还小的你也都没有注意到,我一路都防着那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人,结果一时疏忽,再回过神你和那个多了的人都不见了,所以我才第一时间要去找你,但随后遇到了伏击,就英勇牺牲了。”
湛离紧紧皱起了眉头,几乎不可置信:“你是说我是被人掳走的?”
子祟神色比他更严肃,原本就冷冽的脸这会更是宛如蒙上了一层冰霜,只摇了摇头:“不,不可能,就算那个时候你才两百岁,也不可能会把暴力掳劫这样的经历给忘了。”
“也不一定,虽然时间过去太久,有些事情忘了也有可能,但……我怀疑是有人对你的记忆动了手脚,那根针,就是那时候扎进去的也不一定。”
湛离木然地眨了眨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的相遇,试图回想起什么,然而越想,却越发觉得那一段记忆是空白的,忍不住再次皱起了眉头:“我好歹是个准神,当时身上还带着大佛送我的听羽,就算那个时候我再怎么弱小,也不是谁都能对我下手的。”
而且还是更改记忆,在脑袋里封针这样的大事,退一步讲,就算他无法发觉,也不可能会瞒过仙庭吧?
☆、神仙一醉
禅灵子意有所指地举起酒杯来看了子祟一眼,似笑非笑:“人间是没这样的能人,不过,仙庭或者地府就不一定了。”
子祟指缝间隐隐约约透出来的煞气终于弥漫全身,像蒸汽一般逐渐升腾而起,咧嘴一笑露出了那颗虎牙:“想说我是罪魁祸首你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的。”
他不喜欢这些明争暗斗风云诡谲,一向干脆利落有仇就报,没有什么是暴力不能解决的,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死罢了。
禅灵子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连摆手:“误会误会,我可不是这个意思,那个时候你也才两百岁,小破孩一个,能懂什么?”
湛离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径直把他像嫩芽一样逐渐壮大的煞气压死在种子里:“难道,不止重逢,就连我们最初的相遇也是有人刻意的安排?”
禅灵子来回看了看两个人脸上连成十里冰霜的冷冽和严肃,两手一摊:“谁知道呢。”
湛离上一秒纠结成一团浆糊的脑袋被他这一句话一噎,下一秒就生生磨了磨牙:“禅灵子!少给我藏着掖着的,给我说清楚!”
不要说子祟了,遇上他就是自己这个兼爱天下众生芸芸的准神也忍不住要杀人好吗!
他却一脸无辜,生怕他们这一神一鬼真的联起手来灭自己的口,甚至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天地良心!真不是我藏着掖着,这才几天功夫,你就算当我是包青天转世也不能指望我全给你查出来啊!”
湛离顿时失望地往后一靠,泄了力一般叹了口气,长眉亦因为疑问而深深锁起:“算计一个准神和一个煞童,到底有什么好处?难道……我们现在还处在局中吗?”
子祟却笑了笑:“既然事关仙庭和地府两界,好处……就说不定了。”
“什么意思?”
他看了湛离一眼,咧嘴一笑,眉眼里透出深刻的欢喜和某种莫名的希冀:“说不定,是打算再引起一次三界大战呢?到那时候,我可不管什么约定不约定,渡劫不渡劫的,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杀你了。”
湛离:……
他怎么就忘了这厮是个以杀为命的煞童呢?
对于子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期待下一次三界大战,禅灵子倒是不置可否,只当自己没有听见,又斟了杯酒才说:“不过,提起三界大战,你可曾怀疑过,当年我为何死在了那么简单的一个任务里?”
湛离挑眉,他当然怀疑过,可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所以才想他是不是也有颗牺牲自己拯救天下的心,虽然可能是被脑袋里这根针阻碍了思考,但……既然他问了,答案就不可能会是他所猜想的这一个。
于是就一歪脑袋,咧嘴一笑,神色里竟跟子祟有了那么三分想象,试探着回答:“……失手?”
禅灵子手一顿,磨了磨牙捏紧了酒杯:“你给我感谢这杯十八年的桃花酿,要不是它又贵又好喝,我就拿它伺候你这张脸!”
他闻言轻松又得意地坏笑了一声,不管怎么说,给禅灵子添堵还是一件挺愉快的事。
“小爷当初是被人害死的!”
“什么……?”
“想我英明一世,誉满天下,人间未来的栋梁,怎么可能跟个二百五似的上赶着送死,我有病吗我?”
湛离一边心道你可不就是个二百五,一边却又巍然不动地继续追问:“那又是怎么回事?”
“你有没有想过,三界之间从盘古上神开天辟地以后就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就算仙庭和地府一直不太来往,也没什么大的冲突,好端端的,为何煞君们突然就集体叛乱了?”
子祟哼笑了一声:“杀欲罢了。”
“像你这样的煞童倒也还能理解,可那些叛乱者,是煞君,已经学会了感情,甚至已经当了好几千年的职的煞君,他们一直循规蹈矩,又为何毫无征兆,就在那个时间点选择集体叛乱?”
这一神一鬼俱是一愣,互相对视一眼,谁也拿不出个答案。
禅灵子又一饮而尽,脸色微醺,又悠悠开口继续说道:“小爷我当年,就是怀疑这一点,我不信仙庭和地府没有怀疑,只是人间弱小,插手不了太高太远太中心的阴谋,但小爷我是谁?我可是堂堂禅灵子,又怎么会明知有问题,还不做反应呢?因此我一边御敌,一边继续追查,奈何寿数有尽,没查出个真相来。”
“那些煞君就是因此,才追杀你至死?”
他“嗯”了一声,带着三分醉意晃了晃空了的酒壶:“别光聊天啊,快尝尝,这好雨楼里的十二花神酿,桃花酿是其中魁首,更何况是十八年份的。”
湛离身上有伤,不敢妄动,子祟倒是嗅了嗅,看了禅灵子一眼,又看了湛离一眼,就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他笑,眉目之中泛起了某种讳莫如深的算计,湛离暗道不好,扭头看去,果见“咚”一声响,子祟就倒在了桌上。
“子祟!”
“放心,就是点神仙醉,他明早就会醒了。”
湛离拧起眉头,曜石一般的眸子里隐隐有了些流转的怒火:“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