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尔簪花插满头(63)

作者:有风兮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子祟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头顶一块碎玻璃似的阵法碎片轰然坠落下来,在他头顶又突然消弭,于是深呼吸一口气,还是乖乖转身向后,往前跨出一步。

湛离轻咳一声,不敢走动,又咬重了一点:“跃起一步。”

他便“啧”了一声,嘀咕了一句“得寸进尺”,这才又一步退回原来的地方,然后曲起膝盖压低重心,高高往前跃起一步,一如他当时伸手接住湛离,只是……

这一次,怀抱里空无一物。

“这个位置应该就是你最初站着的位置。”

子祟转回身。正对他的方向,嬉笑着一摊手:“那又如何,我也记不清我到底攻击的哪个方向了。”

他煞气大作之时,四面八方一起攻击,根本就不会控制落点,打到哪里全凭运气,叫他重来一遍,又哪来的机会?

湛离闻言眉头深拧,紧紧攥起了手,低低又暗骂了一句“该死”,那现在要怎么办,等死吗?

眼见着阵法动荡加剧,倾塌在即,子祟却又忽然笑开,又明媚又灿烂,透着些许少年般的狡黠与嬉闹:“骗你的。”

“什么?”

他伸手一指,正在湛离身侧:“那里。”

湛离真是气得咬牙切齿,往他所指的方向挪动过去,伸手指向自己正对面:“那么,生门就在这。”

☆、生死同路

阵法终于不堪支撑,发出最后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轰然崩塌,子祟一个潇洒旋身,煞气出手,一连串炸在生门位置,倾倒的轰隆巨响混杂着煞气的爆炸声,震得湛离耳朵生疼,脑袋嗡嗡直响,遍体鳞伤的身体难以支撑,让他无法做出最快的反应,子祟见状便点地而起,离弦之箭一般反身蹿了过来,不顾一切地一把抱住了他:“湛离!”

他疼得嘶吼一声,禁制的腐蚀嗤嗤直响,黑色的雾气将他们这一神一鬼紧紧裹缚——

“要死一起死,要走一起走!”

湛离挣扎不及,一声“子祟”还卡在咽喉里,耀眼的白光让他一时晃花了眼,恍惚像是那及膝雪地里的雪盲,破开阵法所造成的剧烈压迫感让他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压出来了,更是让他满脑子都充斥着宁亡人死时惨状。

待他缓过神,睁眼便已经是池中巨石之上。

“子祟!”

他回过头,惊见子祟倒在巨石上,低矮瀑布溅起的水花润湿了他的衣角,他整个胸膛和手臂都嗤嗤冒着黑烟,都是禁制造成的腐蚀,已然昏迷过去,然而他却苦于禁制的限制,连上都不能上前!

“该死……!”他第一次觉得这禁制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

“神君!”陆宣之一颗心早就吊得七上八下的,见两位神君总算破阵出来了,才算是松了口气,然而见子祟这副浑身冒烟的模样,刚松下的一口气又堵在了心口,“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湛离急得咬牙,指甲都深深陷进血肉里去,明明迫不及待想靠近,却一步不得上,这种感觉与折磨无异!

“是禁制!有位煞君担心他伤害我,给我下了防他的禁制,结果……”竟把他弄成了这个样子,可想而知,当时封雪台下禁制的时候,是真打算杀了子祟这个弑神的煞童的。

然而他神力尽失,却什么都做不了,只好又扭头道,“陆掌门可有办法?他会死吗?”

陆宣之沉着脸看着他,忽然说:“煞童出入人间大开杀戒已经不是首例,人间无力反抗,神君即为仙庭来使,又为何……”

不仅不为民除害,还企图救这样一个恶魔呢?

湛离一噎,低低垂下首,不知为何,心下油然而生一股沉重的负罪感,良久才道:“陆掌门放心,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罪是逃不掉的,只不过,不是现在,再等等,再等等,我会还这人间一个公道。”

陆宣之这才深深叹了口气,反而躬身赞扬,他用苍老枯败的声音说:“神君深明大义,老朽佩服,待日后,还请神君牢记所言,还我人间公道。”

说罢又上前几步,扭头问了一声:“若解了神君身上禁制,神君可介意?”

子祟醒的时候,月色偏西,身上暖暖的,眨眼才惊觉自己趴在湛离背上,顿时下意识往后一仰,惊得音量都抬高三度:“你……!”

湛离修整了一下,状态不错,因此还有力气背着子祟走了这一路,只是到现在,也难免气急:“怎么样了,能走就下来。”

他立马一把勒紧他脖子:“不怎么样,不能走。”

“你……!想得美!”

就算子祟再怎么勒得紧,也奈不住湛离一松手,该自己走还是得自己走。

当下便“嘁”了一声:“你的禁制呢?我们这是往哪走?”

“你被禁制灼成重伤,我只好请陆掌门将我身上禁制的煞气提出来,帮你恢复,也算那位封雪台煞君救了你一命。”子祟比湛离还高上半个头,这一路背他可不太容易,湛离艰难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和后腰,这才继续回答,“我们继续往蓬莱方向走。”

“那那个信庭呢,不管了?”

湛离闻言便想起苍茫雪地上凄凉的尸首,目光一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管了,也管不了,信庭自己破开阵法,从鹤鸣山上逃跑了,他说他会自己解决,别人门内家事,也轮不到外人插手。”

子祟嗤笑了一声,满脸鄙夷:“上神这时候倒是意识到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插手了?怎么,上山之前,信誓旦旦去要人的,难道不是上神你?”

他脚步一顿,轻咳一声,别过了脸,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诚然,他上山的目的,确实是要把信庭带走,因为他相信,信庭不是会欺师灭祖的人。

而且,信庭也确实不算欺师灭祖十恶不赦。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天下事,错综复杂,并非是非黑即白。

那中间,还隔了一层蒙蒙的灰。

子祟见他不说话,更是勾动唇角露出了那颗小小的虎牙:“上神是看见那宁亡人的死相了吧?你说信庭,到底是错是对?他亲手杀了他师兄,陆宣之追杀他六十年也不算无辜,可若他不动手,那宁亡人也必死无疑,上神呢,上神会怎么做?若上神是信庭,是眼睁睁看着他血尽而亡痛苦不堪,还是亲手给他个痛快?”

他忽然紧紧攥起手,随即又倏忽放开,淡淡一笑,衬着温和晨曦:“若我是信庭,若你是宁亡人,将你断骨剥皮,开膛破肚的,就不会是别人。子祟,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这个答案,满意吗?”

子祟愣了愣,随即朗声大笑起来,曜石一般的眸子里宛若星河灿烂:“满意,满意!”

他随即不语,转身只顾离去,只是那紧紧拧成一团的眉眼,自始至终,未曾放松。

这一行走了三天,便到了锦官城。

刚一走到热闹繁华的城门口,就见城门口已经有人在等候了,来人身长七尺,一头青丝束得一丝不苟,寻常而普通的面容却格外年轻,一见了他们便躬身一笑,脸上五官都绽出春意来,迎上前:“二位可是湛离神君和子祟神君?”

两个人下意识对视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小的正是好雨楼的掌柜,姓应名时雨,奉北疆王之令,特在此等候,好雨楼已经备下了酒菜,二位神君的朋友已经先一步到了。”

好雨楼的掌柜也正是这锦官城的城主,这些年来,一直仰赖于他的雷霆手段,才能将锦官城之名,传得家喻户晓。

“北疆王……?”子祟一愣,“那个朋友又是谁?”

湛离一猜就知道攻打马腹的时候,全程病得人事不省的岂无衣显然没给子祟留下印象,只好轻咳了一声:“跟知逢小道君在一起的那一位。”

子祟更愣了:“知逢小道君又是谁?”

湛离:……

他也没想到在子祟面前露过脸的知逢小道君也没能给他留下印象,眼见着那应时雨脸上的笑意逐渐僵硬,只好又尴尬轻咳了一声:“算了,你别管了。”

说罢,又向他说道:“既然殿下和应掌柜有心,还请带路,多谢。”

应时雨这才回过神,连忙压低了腰,不敢直视他温柔起来显得仙气飘飘的眼睛:“不敢不敢,神君请跟我来。”

“既然殿下提前备下了酒菜,那他难道也在锦官城?”雁荡镇的重建这么快就完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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