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离将神力收回,没有回答知重女道君,只是用手指摸了摸青耕的小脑袋:“去吧。”
青耕扑棱扑棱翅膀,贼心不死,又围着他飞了一圈,疯狂暗示:“神君无不无聊呀,我会唱歌跳舞哦,你看你看,我也是瑞兽嘛,我还能防御瘟疫呢,要是遇到了瘟疫怎么办,对不对呀?”
他笑容灿烂,嘴上却是当机立断:“想都不要想。”
青耕又“呜”了一声,刚想再说,见子祟懒洋洋地又在掌心燃起了黑色的火焰,顿时噤声,转而又去缠知重女道君,一口一个“神仙姐姐”,奈何知重根本听不懂它的话。
湛离也权当听不懂,垂首沉吟了一声,便道:“接下去啊……去邽山吧。”
“邽山?神君要去找四大凶兽之一的穷奇吗?”
他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一路走来,先是跂踵,再是孰湖,再是青耕和马腹……很奇怪,孰湖和青耕这等亲人的瑞兽,依然在自己山上待得好好的,而凶兽的山神却被人所杀,得以下山。”
“神君是怀疑有人故意把凶兽放了出来?”
他轻轻一笑,话是对着知重女道君说的,可眼神,却越过她看向了破虚:“所以才去邽山。既然是有人要把凶兽放出山,连马腹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凶兽都没有遗漏,那么,像穷奇这样赫赫有名的四大凶兽之一,更不可能被放过,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我听闻八百多年前,穷奇就被无名派的祖师爷禅灵子给封印了。”
所以,就算邽山的山神出了事,穷奇被封印着,也不可能下山作乱。
果然,一提起禅灵子的名字,破虚就无端一颤,又低下了头去。
知重女道君浑然未觉,只追问了一句:“那若邽山的山神也出了事呢?”
“那……就得把所有的凶兽都查一遍了。”
若这幕后黑手真的把所有的凶兽放了出来,那人间势必动荡不安,他可不希望这个美好明媚的人间被几只异兽折腾成一片废墟。
“穷奇啊……那就走吧。”子祟凝起煞气,聚在脚下,将他托起,便率先宛如离弦之箭一般,向西而去。
其实,他倒挺想会会这个四大凶兽之一的。
湛离深谙其意,腾空而起追在身后:“子祟!你想都别想!我不会让你把穷奇放出来的!”
结果这一行一神两鬼再加一个人,你追我赶御风而行又奔袭了一夜。
湛离生怕子祟真把穷奇放出来,想比他先一步到邽山,子祟好胜心被激起,索性跟他拼了一路的速度,只辛苦知重女道君这唯一一个凡人,被远远甩在后面,追得想吐。
堇理山处在在中部,而邽山却远在西部,跨越了半个人间,距离实在是不远,赶了一路,一直到入了夜,才赶到邽山,湛离和子祟齐头并进,眼见着子祟煞气汹涌,整个人都包裹在纯黑雾气之中,连忙神力大涨,化出丝丝缕缕的神力,一把把子祟像个茧似的缠住了。
“湛离!你找死!”
子祟正赶路,却冷不丁被缠住,连忙爆发出煞气将这个茧撑开,旋身就丢出几个笑面的骷髅,一时之间煞气遮天蔽日,却被湛离下坠躲过。
“已经到邽山了,把你的煞气收一收!”
知重女道君如蒙大赦,连忙停了下来,累得气都喘不上,过于疲惫导致脸色发白,手脚都有些发颤。
而子祟却“嘁”了一声,来不及多想,煞气未消,先追着湛离的步子落了地,身上的煞气火焰一般又蹿高了三丈:“湛离!”
他旋身把子祟的怒火挡了下来:“累了,不想跟你打,明天再说。”
“你!”眼见着他总算注意到超负荷运转的知重女道君,转身而去,就这么大大咧咧把背影亮给他看,子祟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速度还没拼出个胜负,不上不下的吊在他心头,比凌迟还要多上三千刀,再加上这种完全没放在眼里的态度,让子祟浑身每一条筋脉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爽。
——他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在被这厮牵着鼻子走,然而手心里亮闪闪的两生契又把他牵制得动弹不得。
杀欲又悄然弥漫而上,他想杀人,想杀湛离,就现在!
然而他不能,湛离手里还有堪称绝杀的一字成令!
该死!
“道君没事吧?”破虚的实力距离这一神一鬼还是差的太远,也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幸好吸收了蔓渠山山神的死气,至少恢复了本来的实力,否则怕是连这几位的影子都看不到,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个水囊来递了过去,“给。”
她这会也顾不上什么仇不仇恨不恨的,喉咙里干得快要开裂,接过水囊就蒙头灌了下去。
湛离一时心急,实在是没注意到,十分歉疚:“道君还好吗?实在抱歉,我忘了……”
她连忙摇了摇头,更觉自己拖了后腿:“神君多礼了,该是我道歉才对,拖累了神君的行程。”
子祟余怒未消,哼笑了一声,眼底隐约闪烁着猩红的光芒:“早知道该把你杀了。”
——灭无名派的时候。
“你……!”知重女道君清秀优雅的脸上闪过一丝怨怼,紧紧攥起手,才反应过来手里还攥着破虚给的水囊,再想起刚刚喝了这厮的水,一种背叛了师门已逝师弟师妹们的负罪感油然而生,又一把把水囊掷回了破虚怀里:“对,早知道灭门的时候就该把我也杀了!”
湛离顿觉头疼,现在不仅要担心他把穷奇放出来玩,还得担心他真的杀了知重女道君,连忙挡在了中间,活像一个阻止熊孩子打架的新手奶爸。
“好了好了好了,还有正事呢。”可别闹了。
子祟冷哼了一声,转身就闪到了一旁的角落里,杀欲和怒火快把他吞噬了,他心口发紧,只能用煞气化出利刃来,恶狠狠扎进了自己手掌,直到鲜血流了满地,这颗在怒火上被反复凌虐的心,才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湛离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只是松了口气,见破虚拿着那个水囊怔怔愣愣,微微低垂的眼睛映出他胸腔里那颗支离破碎的心脏,也跟着一块觉得心碎,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去忙,他这才回过神,颤着手点了点头,顾自去生起了火。
——谁叫他是个屠人门派十恶不赦的恶鬼呢。
☆、惩善扬恶
然而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知重女道君却随即又生出另一种不同的负罪感,只好抱紧了膝盖,垂首把脸盖在膝盖之间,深深藏了起来。
湛离见状只好又叹了口气,你说这一个个的,怎么就没一个省心的呢。
他紧挨着她坐下,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还不是子祟的对手,破虚也不想伤害你,但子祟这厮……一会一个想法,你小心些总归没错。”
膝盖里闷闷传出了一声:“我知道了。”
又是片刻的沉默之后,湛离才道:“你记得我说的吗,你们凡人的死亡,其实是另一种开始,因为你们还有转世和轮回,而且无辜受死的冤魂,在地府也会得到优待,说不定……他们不用受刑,已经转世了,再等十几年,你就可以把他们都等回来。”
她终于抬起头来,看破虚一个人忙碌着,生起火又支起了油布,语气里波澜不惊:“那又如何,一碗孟婆汤就断尽了过往,回来的,也不会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他一时语塞,未曾想到她有如此决绝而一针见血的心性。
岂料她随即又是淡然一笑,云淡风轻:“对了,神君,我们已经到了邽山,接下来又有何打算?”
湛离心念一动,连忙顺着台阶下,左右看了看,见天色晚了,身侧一片漆黑,再加上她苍白的脸色也实在是没缓过来,便道:“先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去找找穷奇和山神。”
她知道自己凡人之躯拖累行程,连忙低低应了声“好”不敢再多说。
他却轻轻“啊”了一声,向破虚问道:“对了,破虚,你该是认路的吧?”
破虚正忙着点火架锅,闻言回过头来,尊敬地摇了摇头:“当年穷奇凶悍,师父是一个人深入邽山的,身边弟子,一个也没带,所以我也不知道师父到底把穷奇封印在了哪里。”
“如此啊……”湛离说着,垂首见他别过头去忙着煮水,只是简单背影里也透出深深的凄苦来,便立刻止住了话头,暗自后悔不该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