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旦俯拾(10)

作者:黎昕玖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幸存者不多,连丧尸也在渐渐的又一次迎来死亡,我总觉得冥冥中自有安排,从静默到喧嚣又重归静默,像衔尾蛇,又像是莫比乌斯环,不论走的再远,不论如何挣扎,命运早已写就,不可抗力推着一切前进,回到新生的地方。

我听到摩托车的轰鸣,四周喧闹起来,鬼祟的变异鼠惊叫着钻进下水道,游荡的丧尸问声而来。

拔出刀,肩膀也开始疼起来,我站在原地,四周的声音像是突然暴沸的水,逆着光,看向骑着摩托车而来的那人。

我从他翻身下车的样子认出,那是我男朋友。

“格格!”

声音是他的,我放回刀,向沈潭涛走去。

“格格”,我被抱住,按着头埋在他胸口,“你别生气了好吗。”

……放开我我要窒息了。

我还是很喜欢他的胸肌的,咬起来让人上瘾。挣开他的手,我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

虽然是这么熟悉的人,并肩走过尸堆与兽潮,也曾放心的倚背而战,从腥臭的丧尸群里杀出。

但是我还是辨认不出来他的脸。

我患有面孔遗忘症,或者通俗点说,脸盲症。

我分辨不清人脸,只能靠细节记住不同的人,这对我的职业而言简直就是死穴。一个职业雇佣杀手,记不清人脸,幸好当年有搭档,我只需要保证杀人就好了。

我看到沈潭涛的眼里带着焦急。

一把推开他,我想起来我应该还是气着的。

“你解释吧。”

沈潭涛追着向我走了一步,抓住我的手,我挑了下眉,没挣开。

“那个人不是我,我那天不在安置区。”

“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我……”我看着沈潭涛愣了一下,一脸无奈,“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其实跑出来冷静后我就意识到了,那个在安置区和小男孩勾勾搭搭的人绝对不是沈潭涛。只是我脸盲,看到那人颈后的痣,就以为是他了,但是这家伙要是什么时候能和颜悦色地对人我就不姓秦。

哦,对我还是……挺没底线的。

想清楚了的我跑出来,其实吧,就只是想看看。

想看看这个世界,已经千疮百孔成了什么样子。

我看见沈潭涛张口想说些什么,我左手握住枪,“先把丧尸解决了吧。”

他对于我,大概是世界上最默契的人。语言于我们是浪费时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哪怕只是手腕的微微一动,手指的略略蜷曲,意义都明确而明晰。

尸体最终又倒下,在我们脚边堆成一片,云遮住了阳光,昏暗地像是地狱入口。

我揉着手腕,后坐力震的有些疼,我这身体,真是越来越没有用了。

美丽的壳子里本就装着一个灰暗悲观的灵魂,现在连壳子都在崩坏了。

“疼。”沈潭涛在身边,我顺手就挂在他身上,那语气黏黏糊糊得我自己都害怕。

但是忍不住。

他笑着握住我的手腕,吹了吹,“痛痛飞。”

啊,黏糊。

我捶了下他的肩。

“回去吗,我的小王子。”

“王子很累,不想动。”

沈潭涛神色一凛,“又不舒服了吗?”

“浑身疼。”奇了怪了,没看到他的时候明明觉得这疼痛还是可以忍受的。

沈潭涛半蹲下身,抱起我的膝弯。

我在他的怀里蜷成一团,“我的车……在那边。”

“晚些我来取”,他亲了亲我的嘴角,“你脸都白了。”

疼啊。

仿佛曾经训练时落下的隐患全部在现在爆发了,骨头里像是有虫子在噬咬,肌肉里的酸痛逼的人发疯。

无非是那些年被逼着在水里训练,骨折后没有好好恢复就被送到下一个任务地方。

我嗅着沈潭涛身上的味道,是汗干涸后盐的咸味,秋日的天气已经凉了,这人是找了多久,才能让汗都干了。

五年前末日伊始之时,我是那么的一心寻求死亡,可是现在我不想死了。

环住沈潭涛的腰,我拔出他腰间的枪,一枪枪地击碎沿途丧尸的脑袋。

黄昏的夕阳无力地斜斜拉下,负隅顽抗般地妄图挣脱黑暗,秋风撕裂着空气,我的眼角被吹得生疼,转头把脸埋进沈潭涛的胸口,靠着听力开枪。

我不可能脱靶。

接近安置区的时候,阳光已经被黑暗吞噬,远远就看到那城墙边人头攒动。

全是人,曾经的、活生生的,人。

语言太过苍白,那种浩大的恐怖就像是暴怒的海啸,迎头拍来。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我明白

——不可能的,不会有奇迹的,结局那么清楚,我们不会有未来的。

等到食物消耗完,热武器在挣扎之中使用殆尽,我们还有什么剩下的呢?

握着刀剑戟枪,用血肉之躯去向曾经的同伴如今的敌人博取一线生存的可能,狗苟蝇营地残喘着,想着再多活一分钟也好?

我哆嗦了一下。

好冷。

沈潭涛顺了顺我的长发,从末日开后就只修理过一次,他安抚地吻了吻我的眼角。

“不会有事的。”

虽然我再清楚不过这只是一句哄人开心的、无意义的话,它苍白无力,没有任何说服力,但是我还是被安抚了。

腿已经疼到没办法走动,湿淋淋的空气阴暗刺骨,我还未30的皮囊之下的老骨头已经受不了了。虽然这种疼痛对于我来说还属于可以拿枪杀人的忍耐范围内,但我还是靠在沈潭涛的怀里,等着他抱我起来。

谁知道在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我们还能彼此依偎多久。

沈潭涛从南面的闸口进入,那里是丧尸最少的地方,我打光了三盒弹夹,更像是在发泄什么。

安置区的主管人黎晓晚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女人,骂骂咧咧的对着我俩吼着,“无组织无纪律无人性的两个混蛋!”

无组织无纪律我懂,无人性是怎么回事。

我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黎晓晚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更加生气了,“秦格你以为出卖色相就没事了吗!!”

天地可鉴我可什么都没做。

沈潭涛把我拉走了。

我想黎晓晚可能会被气炸。

安置区不大,据说原本还是很大的收纳了近五十万人,而我们现在在的地方是以前的内城区。

两年前,坚不可摧的外墙轰然崩塌。

我永远忘记不了那天,丧尸嘶吼的声音伴着墙体裂开的声音敲打在耳膜上,那是熟悉的恐惧,像是被攫去了魂魄,绝望的疼痛撕裂着灵魂。

就那样呆立着,看着裂缝变成断层,丧尸像是洪水,带着遮挡不住的血腥、腐烂的尸臭,狰狞着扑来。

那场屠杀,我们失去了90%的同伴,剩余的五万人退进内城的防空洞里,在令人窒息的黑暗里度过了两年,直到存粮告捷,才出来。

从那之后,我就对阳光有着太过的执着。也是在那两年,我接受了沈潭涛的追求。

我太需要温暖了,他也一样。

在这看不到希望的世界里,我们像北极极夜天寒地冻中的两只企鹅,瑟瑟发抖,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暖。

末世中的爱情,像是飞蛾在烛焰旁挣扎。

我被带回家,说是家,也的确太过简陋,一张床,一方桌子,还有一个多功能箱,这就是帐篷里的所有东西。

但是无所谓,我和沈潭涛,只要我们在一起,那么哪里都可以是一个家。

沈潭涛把我放在床上,脱下我的靴子与长裤,半跪着,沾着药酒一点点的揉着我的腿。

我看着他衣领里露出的一截麦色的脖颈,伸手捏了捏。

“怎么了?”他蹭了蹭我的手心。

“这座城,还能支撑多久呢?”

他没有说话。

这是一个我们不用说却早已清楚的问题。

不会太久了。

我们偷来了五年苟延残喘的时间,享受了最轻松愉快的两年恋爱时光。

而如今,挣扎的动作也逐渐无力,我们饶了一圈,百般拖延,却仍旧回到了那个逃不过的结局。

不会太久了。

这一天比我想象的来的更快。

我软在摇椅里享受着下午的阳光,身后两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悄声讨论着昨夜C区被自己小情人杀死的男人。

我想起了那个被我亲手杀了的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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