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让李化繁不禁又产生了强烈的反感。
李化繁,本名李富贵。当年遇到宋宇辰的时候,他就曾经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抱歉,我没有想要嘲笑你的意思。”宋宇辰笑着说道,“你的名字,听着很招财。”
这句话深深地刻进了李化繁的脑海中,也钉在了他的耻辱柱上。
为此,李化繁缠着宋宇辰,让他替自己取个有文化的名字。
宋宇辰为了表达他的歉意,就想了想,说道:“老子《道德经》有云:万物之始,大道至简,衍化至繁。就叫化繁吧。”
随后,宋宇辰捧着李化繁的脸,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深情地说道:“将一切繁杂通通化解,希望我的繁繁以后都可以平安、顺遂。”
自那以后,李化繁就要求宋宇辰用这个名字唤他。
奶奶过世后,李化繁在回村里办手续的时候,让大队开证明,想要把名字给改了。
大队里那些领导也曾语重心长地劝说李化繁不要忘本。无奈他心意已决,说这个名字太土了,实在不适合在城市里使用,大队里就没再说什么,给了证明。
因为户口在入学的时候就已经迁到了A大,李化繁又跑去学校提了申请,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到派出所把李富贵这个名字,改成了李化繁。
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七年了,李化繁都快忘却自己原来的名字了,如今再被提起,就像是那穷困潦倒的山里人的身份被再次扒开一样,让他很不舒服。
这婶婶和堂弟,原本跟李化繁也不太热络,自从奶奶去世后,就再也没有打过交道了。
他只是隐约记得,叔叔当年跟自己的父母一道出去打的工,似乎还是在同一个工地上。但当年父亲病危的时候,叔叔也没有出过什么力。倒是父母的葬礼,他们一家子本来并不愿意操办,是经过大队出面劝导,才表露着一副极其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草草了事了。
无奈多年的文化熏陶,还是提醒着李化繁要礼貌待人。他收起自己的情绪,平静地问道:“婶婶来找我有什么事?”
朱琳飞看了眼岗亭里的大爷,小声说道:“咱能不能找个地方,好好说?”
李化繁斜睨了朱琳飞一眼,觉得在这里谈也不像个样子,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指不定到时候又传出什么流言来,就带着他们去了校外的咖啡店。
这家咖啡店是李化繁回莘莘小区时偶尔路过的,在小巷子里,平常很难发现。那天晚上若不是赶着去见宋宇辰,想抄个近路,他也不会从这么黑乎乎的小路走。
今天下午只有老板娘在,没有其他服务员,也没有客人,这样的环境对李化繁来说,再好不过了。
袁玮丽看到李化繁和两个农村模样的人进来了,便起身走到吧台里招呼他们。
朱琳飞和石铁牛很少来大城市,在他们印象中,咖啡店都是在很热闹的大广场里的,如今在这么个小巷子里,似乎有些穷酸。
两人看了看挂在上面的餐单,相视了一眼。
全是英文,价格还挺贵。
石铁牛问道:“有什么推荐的吗?”
袁玮丽看着二人的表情,心中了然,介绍道:“我们有咖啡,糕点,水果。喜欢甜的还是苦的,热的还是冷的?”
石铁牛看了眼朱琳飞。
“甜的,冷的。”朱琳飞抢着说道,“这大热天的,谁还喝热的呀。”
“那就,冷萃吧。口感更自然甘甜,还可以多加些糖浆。”袁玮丽落落大方的介绍道。
石铁牛继续说道:“还要蛋糕。大份的。”
“嗯。”袁玮丽想了想,说道,“我们的蛋糕都是小块的,比较精致。”
“那就多来几块。”石铁牛说道。
李化繁在旁边皱了皱眉头。
“好。”袁玮丽笑着应了声,随后转向李化繁问道,“这位先生,你呢?”
“热美式。”
“好,你们随便找个位置坐吧,点的餐随后送到。”
李化繁领着两人坐到了窗边的位置上。
朱琳飞一边往下坐,一边左右打量着,然后俯身向前,小声问道:“这家店这么偏,卖的东西还这么贵。”
李化繁蹙着眉,转了话题:“婶婶是怎么找到我的?”
朱琳飞见李化繁不搭话,便有些尴尬地坐了回去,说道:“找你可真不容易啊,没想到你连名字都改了。”
名字都改了,不还是被你给找到了么。
“我们找了王书记,问到了你改名的事,还知道了你在这里上大学,然后又去找了教务处,才知道你住在那个什么博什么院里。”说完,朱琳飞又兴奋了起来,“富贵你可真是出息了啊,现在都做博士了。”
李化繁挑了挑眉,更正道:“我现在是博士在读,并不是博士。还有,我现在叫李化繁,不叫富贵。”
“博士在读和博士不是一样的嘛。”朱琳飞满不在乎地说道。
袁玮丽端着餐盘过来了,将咖啡、蛋糕一一摆在了桌子上。
朱琳飞总算噤了声,满脸新奇地看着桌上那些精致的杯杯盘盘。
待袁玮丽走后,朱琳飞说道:“诶,这贵的东西,还真是不一样啊。这咖啡上还有图案呢。”
李化繁抿了口热美式,继续问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朱琳飞又看了眼石铁牛,把脸上夸张的表情收了起来,认真地说道:“你也知道,你爸当年能在那工地上打工,全靠你叔力保推荐。你爸妈在工地上赚了钱,才能供你上学。现在你也出息了,但你叔却老了,没这个能力供你弟上学。我们就想着,你。。。能不能帮帮你弟?”
李化繁挑了挑眉。
力保推荐?自己也不过是个搬砖的苦力罢了,谈什么力保?工地上只要肯吃苦,哪哪都缺人,还用得着你力保么?
更何况,父母当初若不是因为跟着你去了那个烂尾的工地,也不至于。。。
父母去世的时候,叔叔一家避之不及,生怕自己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如今,却要来找自己还人情债?
李化繁又喝了口咖啡,对上朱琳飞的视线,问道:“怎么帮?”
朱琳飞被李化繁的眼神给吓退了几分,她抓着石铁牛的手,像是汲取了些勇气,说道:“你弟上学,学杂费加其他七七八八的,要八万块。”
呵,八万块,什么样的学校,要八万块费用?
李化繁做助教的工资,也就两千块一个月,不吃不喝,也要攒三年零四个月。
真是狮子大开口。
“现在的学校,学杂费都这么贵了?”李化繁问道。
朱琳飞一副“你不懂”的样子,说道:“你弟成绩没你的好,考不上公立的高中,只能上私立的了。学费加住宿的,七千块一学期呢。三年就得四万多了,这还不包括生活费。”
“那还有四万呢?”
“还有四万,是赞助费。这不,分数没够么。”朱琳飞尴尬地说道。
呵,原来是连私立的高中都没考上啊。
“考不上,不是还有职业技术学校么?学习压力也没那么大。”
“怎么能上职校呢?职校出来的,以后就只能上那种野鸡大学了!”
“既然家里条件这么不好,还是早些工作赚钱才是正道。”这句话,叔叔婶婶当年在听到李化繁要去c市上大学的时候,就是这么对他说的。现在,他把这话原原本本地还给了他们。
朱琳飞愣住了。她也知道这句话是当初他们劝阻李化繁不要读大学时说的,如今遭到反呛,一时间就下不来台了。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李化繁看了眼屏幕,是宋宇辰。
正好也不想再谈下去,李化繁便说了句“我劝你们还是别好高骛远,给堂弟踏踏实实读个职校,毕业后早些出来工作吧”便一边站起来要走,一边接了电话。
“李富贵你别太过分了啊。”石铁牛见自己母亲被呛,蹭地一下站起来拦住他,说道,“当初要不是我爸带你爸妈去了工地,他们能赚到钱供你上学吗?你能有今天吗?”
李化繁盯着石铁牛,眉头皱得更紧了。
呵。果然说到重点上了。自己有今日,全靠你们家的帮助?
电话早已接通,人却被拦住了。李化繁叹了口气,对着手机那端说道:“我现在有事,晚些再回你电话。”
“出什么事了?”宋宇辰严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