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芳笑笑,摇摇头又点点头算是应下了。这时林桓宇一身胄甲上前来:“皇上,时候不早了,再不出发赶不及天黑前到下一个落脚处了。”
“嗯。”江容远恋恋不舍地将小乐驰送到景芳的怀里,小乐驰一时还有些不情愿,抓着江容远的领子,咿咿呀呀:“啊夫,啊夫,夫,啊,房……”类似“父皇”的发音让在场的大人都心念一动。
“啊。”也许是最近离别伤感的情绪有些过,江容远有些鼻酸,摸摸小乐驰的头,“宝宝,乖。”说罢他挥挥手,“你们出发吧。”又郑重其事地嘱咐道,“桓宇、景芳,你们万事小心,有什么需要报告朝廷就是。”
毕竟是两个有所亏欠的地坤,江容远无法在感情上弥补,其他地方总是希望他们好好的。
“是,皇上。”二人行了礼,再看一眼这座曾经生活过的宫殿,然后再也没有回头。
送走了景芳和林桓宇,江容远心下慨叹,不知道原身回来之后会怎么看待,锁在柜子里留给原身的信他添添补补又多了好厚一沓,但无论写多少他都是不放心的。
明明这里是他乡,却因为有了心念之人,变成了不舍的故乡。
回到寝殿便见鹤山随意地和永曦一起坐在羊毛毯子上玩闹。看见江容远回来了,鹤山仰着头笑着:“回来啦。”
“嗯。”江容远脱了鞋,和他们一道坐在毯子上去,拿起一个布老虎扮着鬼脸逗弄起永曦来。永曦被逗得眼睛睁得老大,小模样可爱得很。
“嗷呜,我们永曦可是个天乾,以后就要像老虎一样威猛,保护好母父。”
鹤山本是扬起的唇角听闻此言后有如挂了千斤坠,带上了沉沉的苦涩。这些日子他们就有如寻常夫夫一般恩爱异常,相视而笑,相拥而眠。江容远怜惜他才生产不足二月,一直不肯碰他,只和他缠缠绵绵地亲吻,把所有的相思柔情都融化在唇齿之间。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容远日日提心吊胆,又不知何时才是结尾,而宣仪的倒计时快到了尽头。
江容远可怜宣仪,多次邀他出来散心,但宣仪固执地守在他的殿内,守着他的灯盏。
七七四十九日,如今已到四十八日。
害怕、期待、紧张……多种情绪交织在心头,宣仪直感到呼吸急促、头晕目眩,身体大有不支之感。这四十多日来他偏执成狂,整个人形容憔悴,全然没了贵气小公子的模样。碧霞都快急哭了,可宣仪不许她禀告任何人,她也只能明着暗着劝,虽然效果甚微。今日她终于看见郎君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宣仪伸出手,碧霞赶紧上前扶着他站起。宣仪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簇火苗,容远哥哥的面容在火苗中越来越清晰,他喃喃地念叨着:“最后一天了,最后一天了……容远哥哥,小仪我……”宣仪迈开步子,想要向前,却是脚下一软,昏厥过去。
“郎君!郎君!传太医,快传太医!”碧霞搂着虚软下去的宣仪,急得六神无主,兵荒马乱之中谁也顾不上那盏脆弱的火苗。
这日晚上江容远再次梦见了原身,原身还是坐着那扇窗下,静静地凝望着远处,面容哀切,不知忧思何事。
“你……”江容远上前一步,却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他的出声引起了面前人的注意,原身竟然真的转了过来,看着他。
江容远犹豫道:“你是皇上?”
原身和他模样一般,只是脸上带着些病色,但举止还是一派大气贵重,他温文地笑着:“我们终于见面了。”
“你是原来的那位?”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原身温和地笑笑,安抚道,“你不必紧张,我不是来追回什么的。”他看了眼窗外,窗外河山万里,隐隐约约似乎是大兴的景色,江山安稳,岁月静好。原身低低地叹了一声:“这位子,你坐得比我好。”
不等江容远说些什么,原身陷入了无限的回忆之中:“我其实并不适合坐在着位子,但我不得不坐着。从出生之日起,我就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和期望。蛊毒发作的那一刻,我想了很多很多,舍弃了很多,失去了很多,也负了很多,最终却还是走到了这步境地,终究还是不甘心。”
“他们教我仁善,却又要教我无情,我总是做不好。心中虽有志向,却总制衡不了朝堂,处理不好外交,也打理不好这江山。我做不好皇帝,也当不了好丈夫……临死的那一刻,我焦急万分,我要是就此闭目,那大兴的百姓该如何,我的家人又该如何……”
“是你妄自菲薄了。”江容远摇摇头,“燕郦王手段高明,你只不过是……”
“终究还是我大意。”原身苦笑,“于是我向上天祈求,向先祖祈求,祈求一个重来的机会,祈求不让我大兴风雨飘摇,大概是精诚所至……”
“所以我来了?”
“对。至于是如何办到、如今我们又为何见面,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冥冥之中、命中注定罢。”
“你要回来吗?”
原身摇摇头:“我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回不来了。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心有所牵的迷途之魂,而你才是命之所归。”
“那小仪怎么办?他还在等着你!”江容远急急地问道。
“小仪、小仪!”原身喃喃念了两声,笑容凄凄,“我一直无颜面对他,我总是在负他。明明年少时与他许下过此生只他一人的承诺,可我却没有你这样的魄力,一直在让他伤心……我……”
“你若是回去,还有机会的,他真的很想你。我在柜子里留了书信,是有关这段时日发生的一些事件的,你看一看便会知晓。我只求你一件事,”江容远此刻也有些笑不出来,但他毕竟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人,“沈鹤山,鹤公子,他是我的爱人,求你善待他。”
原身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倏地又淡然地笑了:“放心吧。”
☆、大婚
宣仪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茫然地坐起身来,身体无力,一时不支,被一双手扶了个正着。
“宝宝,醒了?”身边突然跳起了一点灯光,宣仪发现江容远一手持灯,正坐在他的床边。
“你怎么在这?”宣仪疑惑,总觉得大脑昏昏沉沉的,像是忘了什么。他皱着眉看着江容远,却发现江容远穿着的并不是常服,而是一身庄严的礼服。
江容远握着他的手,贪恋地看着他。
“这是要干什么?你放手,你又不是容远哥哥,别碰我!”宣仪惊疑交加,慌张地挣脱他的手,却被握得更紧了。
“小仪,宝宝,你不认得我了吗?”江容远也不恼,只噙着笑看他。
宣仪犹豫了片刻,再细细打量一番,神色情态,从不解到怀疑再到狂喜:“容远哥哥,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小仪真的好想你啊!”宣仪一把扑到江容远的怀里,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来。
江容远不多做解释,只将他抱得更紧,感受着他的信息素的味道。他的小仪,信息素的味道已不再纯净,混合了他的气息,江容远既心疼又苦涩万分。
“好了,好了,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哭鼻子。”江容远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吻掉他的泪珠,痒痒的感觉让宣仪破涕为笑。
“快穿上衣裳,容远哥哥带你去一个地方。”宣仪嘟着嘴,不舍得松开和他牵着的手,江容远宠溺又无奈地叹口气:“那为夫伺候娘子更衣?”
衣服一层一层穿在身上,整理完毕正是与江容远配套的皇后礼服。
“这是?”宣仪吓了一跳。
“嘘,不要说,跟我来,时间不早了。”江容远一手牵着他,一手掌着那盏灯,宣仪仔细一看正是他从寺里求来的“还魂灯”。
“容远哥哥。”宣仪有些害怕,几欲不肯前行。
“宝宝莫怕。”江容远给了他安慰的一笑。
两人执手在黑暗中前行,终于在一处停了下来。灯火映照着前方汉白玉石铺成的阶梯,这里正是礼坛。皇上若要封后,便会在这里举行大典,昭告天地。
“小仪,愿意随我上去吗?”江容远站在第一级台阶上,向宣仪伸出手。
宣仪顿了顿,看看阶梯之上的礼坛,再看看眼前的人,将害怕的情绪咽进肚子了,递出了自己的手:“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