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能潜伏在琛玥的身边,说明来头不小。还知晓这段时间自己不在府上,定是有备而来。但怪就怪外,她们没必要针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苦童。除非,是他得罪了什么人。
可苦童人生地不熟的,又怎可能会得罪人?
温怀舟沉吟片刻,眉头越发深了,心里明明有个猜测,可就是没法说出口。
“戌时一到,镐平郡的城门必会封锁,那两人定出不了城……能明目张胆的在我们温府里抢人,说明很有胜算,倘若她们真要对苦童做些什么,定是在周边没多少人的地方,那咱们便先去近郊看看罢。”
“好!”几人响应。
温怀舟不是不想出兵,只是这会儿正值人心惶惶之际,倘若忽而出了一干人马岂不是火上浇油?圣上和温正霆更是再三叮嘱过有前科之鉴的温怀舟,切莫不得私自用兵了。
可镐平郡占地数千里,去找一人又谈何容易?
温怀舟不愿分头行动,只怕那时失了方向,人又丢了,就相当棘手了。于是他直接带着人一头一头的找。
几人骑着马,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清晰,为数不多的行人们都不禁驻足瞧上一瞧,然后若无其事地回了家。
他们行过的几处地方,莫说是苦童了,就是半个人影都找不着,当真无奈。
温怀舟狠狠踹了脚一旁的碎石,被接连不断的落空惹得气急败坏,脸上满是焦急和狠戾。
阿昀等人在他身后面面厮觑,叹气的叹气,懊恼的懊恼,更甚者几近要哭出来。
“都是我的错,我当初就不该帮那两个女人搬物什的,连夫人都保护不好……不如我,不如我死了算了……”
说话的正是顺才,说完,他还掩着面呜呜得哭起来,绝望之感油然而生。
温怀舟被他哭得心烦意乱,扭过头正想训斥的时候,脑内却忽而想起一处鲜有人知的地方,便赶忙上了马:“走!还有一个地方没去!”
其余几人纷纷爬上马,追随温怀舟而去。
温怀舟领头带着几人上了近郊的山丘,说是山丘,自是没有风岚山那般险峻,却广袤无垠,荒无人烟。镐平人踏青时常常会来这此处,但像阿昀这种压根都不知镐平郡还有座山丘的人来说,纳罕极了。
上了山丘,狂风大作,刮得乱石穿空,刮得黄沙漫天,还有不远处的灌木丛在沙沙作响,可温怀舟等人却走的义无反顾,一路冲上山腰。
几人看着不远处的清观寺更为惊讶,竟不知这种地方还修有一座庙宇!
温怀舟径直冲了过去,下了马就破门而入。
而映入眼帘的的景象,刺得温怀舟的心在阵阵发疼。
苦童似乎昏过去了,被绑在柱子上跪坐着,不知是经历了什么衣衫都变得褴褛,而他的身下,流的是一摊摊触目惊心的血。
而除此之外,已并无他人。
来晚了。
温怀舟勃然大怒,仰天长啸,眼珠变得殷红,却仍是脱下了外袍,披在了苦童身上。
阿昀等人进了屋,也被苦童的模样震慑住了,浑身都变得冰凉,眼眶都浸湿了。
而温怀舟,盛怒之后却是良久的平静,他沉默地将苦童包裹住,并且整个抱起来。
温柔,小心,视若珍宝。
而他们的所过之处,留下了一滴滴血,滴在地上,像是开到荼靡的曼陀罗,又像是充满死寂的彼岸花。
但温怀舟已无暇顾及,只是抱着他上了马,确认苦童已被包裹严实后,才开始平稳驶动。
一到温府,温怀舟却径直去了一处偏僻的小院,尽管屋里的人已而歇息,他还是抱着苦童下了马。
他的手臂,衣襟,甚至马络上,皆被苦童身下的血染得触目惊心,可温怀舟仍是把他搂的紧紧的,生怕会出一点岔子。
他狠敲院子的大门,便敲还边对屋里的人喊道:“许大夫!十万火急!麻烦求助一下苦童罢!许大夫……”
他不知喊了多久,又敲了多久,仍是没有动静。于是他咬牙从一旁的篱笆外跳了进去,直接推开了那房门。
“许大夫,求求您快醒醒……”
而许泽康已而坐在床上,一脸幽怨地望着温怀舟,边无奈边起身说道:“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省心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要被你整天这么折腾着……哟,这谁流这么多血……啊?苦童!”
许泽康瞬间清醒了,赶忙说道:“快放床上去!怎的出了这么多血!”
温怀舟将苦童放躺在床后,一检查下身果真都是血迹。许泽康的脸色很是难看:“你还说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你告诉我这是你想要的模样吗!”
而温怀舟却忽而双膝跪下,背挺得笔直,眼睛却一直看向苦童,“现下不要孩子也没事……只求许大夫能保下苦童,”这么说着,又忽然磕了个响头,“谢谢!”
许泽康被这动作弄得颇为讶异,便不自在地让他起了身,转而将他赶走,准备为苦童治疗身子。
温怀舟听话的坐在院里等候,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处小方窗,身侧的拳头也攥得紧紧的,眉头紧锁。
也不知是多久,一个时辰也好,两个时辰也好,温怀舟姿势没变,屋里也没动静。
正当温怀舟的心快要沉入谷底的时候,门忽而来了。
“许大夫,如何?”温怀舟第一时间便冲了过去,长时间没动导致他走路有些踉跄。
“诶,小心。你也看到了,失血这般多,那孩儿自是没了……”许泽康唏嘘不已,摇头道。
温怀舟心脏一痛,却像是无事人一般紧接着问道:“那苦童情况如何?”
许泽康摸了把胡子:“他的身体尚且很虚弱,但已无大碍,静养便好。”
温怀舟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便赶忙进去看看他的状况。苦童脸色苍白,还在昏迷中,额角还有汗,整个人看上去凄凉又消瘦。
许久后,才听到温怀舟喃喃自语些什么。
“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霜华重,夜阑珊,谁家悲戚难眠?
意深藏,东方白,转而又一晨。
也不知睡了多久,苦童终于是醒了。他醒来后便发现自己身体有些变化。
变得怪异,变得轻盈,变得有些难以形容。
他清晰的记得那夜自己的肚子被人按压时的疼痛……他撕心裂肺,却拼了命地想要反抗,可她们给自己灌了药,于是他昏过去了。
最终,那个在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似乎也悄悄的溜走了。
阿昀正端着药汤进屋,看到呆呆地坐在床上的苦童,不禁鼻头一酸,将碗放在一旁便将苦童抱住。
“夫人,都过去了。”
过去了?或许罢。
“喝药罢,夫人。”
苦童端起那碗药,下意识地有些抗拒,他不愿喝,也没说话,直接放在了一旁。
不是安胎药。
阿昀见状,也没让他真的喝下去,只是坐在一旁簌簌地掉眼泪:“夫人……他,真的走了。”
苦童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不,没有。
他倔强地摇摇头,可阿昀只当他是受的打击太大,哭得越发厉害。
怎么了?为何阿昀会哭得这般厉害?明明孩子还在啊,为何他会哭得这般伤心?
“阿昀,孩子还在。”苦童本是不想说话的,现下看他在说这个孩子的坏话,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便开口说了话。
阿昀没再说话,只是坐在一旁哭了很久。
后来,众人知晓了苦童的行为后,皆是哭得厉害,只有温怀舟一直沉默着,却也没真的否认过苦童的想法。
温怀舟反倒成了这个院子最相信苦童的人了。
也不知为何,那不可一世的琛玥郡主被再次送回宫后,皇上竟也没生气,还特地来了温家道谦,可期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便只有温家人才会知晓了罢。
苦童则依旧倔强地不喝许大夫给他配的滑胎药,似乎那个已死的孩子真的还在他肚子里活着一般。
渐渐的,苦童身子恢复了,可那个“死婴”却依旧在他肚子里。
但苦童却始终坚信,他还活着。
第45章 峰回转
“今日苦童的状况如何了?”
温怀舟边走边问顺才,这才刚从练兵场离开,心思却已而飘去了风烟苑。
顺才苦笑一声,讪讪地摇着头:“夫人仍是那副模样,还是没把小公子的事儿给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