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凝梅端详片刻,才说道:“你就是苦童?”
苦童正直视温夫人,也不说一句话,只是点了点头。
徐凝梅忽然字正腔圆的大喊:“所有人听令!部分人将其绑起!剩余人在后院生火!”
净空法师当下大惊失色,赶紧问道:“温夫人您究竟做甚!”
徐凝梅转身看向他,一张艳丽的脸庞上都是愤怒:“方丈竟然问我做甚?我可想问问你们这青云寺扣押我温家小女的魂魄做甚!”
净空法师闻言骇然,竟被噎着说不出话了。
的确,自己此生做过最违背天理的事情就是将温怀澜的魂魄留在世上。虽说只是答应她仅留七天,却到底是阻碍了天道间的自然轮回,于出家人而言定是不义之举。
徐凝梅看到净空的反应就知此事并非有假,当下,那手拿拂尘的道士便接上话;“净空法师,你身为一方寺庙的住持,却不让温小姐进入轮回超生,你这又是有何居心!”
本是一直沉默的苦童却说话了,语气清冷,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徐凝梅,却像是对道士说话:“怀澜曾经与我说有未完心愿,是我求着师父将她留在世上七天的,凡事便冲着我来罢。”
那高道士立马将拂尘指向苦童:“正是温小姐还有未完心愿,所以我今日来便是替她讨回公道的!”
苦童的双眼在俩人之间来回扫视,只觉得怀澜生在这样的家里当真可怜。怀澜本是温家庶女,自小在温家长大都没有一个人真的待她为小姐,受人羞辱不说,世家贵族都无人与她为伴。可在怀澜死后,这温家人一个两个却过来为她“讨回公道”?当真可笑。
苦童脑里突然闪过一个可能,脱口便问了出来:“怀澜可是还在贵府上?”
一众人眼神慌乱,竟叫这奸贼说中了。
五日前温怀澜下葬,次日便死了两个温府的仆从,又过一日,竟死了温怀霖曾经的奶娘。这下,温府上上下下都变得人心惶惶,唯恐这种事儿就落到了自己头上。温夫人自然也觉得玄乎,赶紧叫了高道士前来探个究竟,得知温怀澜的魂魄的确还在世上,即是这青云寺之上。
苦童暗自叹口气,只觉得怀澜早日投胎也是好的,总好过和这些披着羊皮的狼同流合污。
他兀自说道;“温夫人还请回罢,怀澜定不会还在府上了。”
温怀霖若有所思,眉头紧锁:“你又怎知怀澜不在了?”
苦童忽而看了眼外面的天,“我刚送走她。”
余下几人面面厮觑,并不只此人所说是真是假,但是徐凝梅唯恐那死丫头还会回来,今日便是给她了解一个“心愿”罢……
苦童却还在看着茫茫天空,他忽而想起了那些日子怀澜上山找他的日子,他俩一个是庶女,一个是弃子,无人理会也无人关心。正因同年同岁,怀澜便将他当做唯一的好友,他俩虽一男一女,却不会因此心生间隙,更不会做出任何逾距之事。
他隐隐猜到了,这些人不过是怀疑自己是杀害怀澜的凶手,却也不明白该如何解释。
因为,这权贵真要定你罪,说再多的话也是徒劳。
徐凝梅看着他的样子,只是冷笑一声,“你可知怀澜可是如何死去的?”
苦童眼睛微微挣大,似是终于回神了,看着徐凝梅的眼底多了些星芒。
徐凝梅却不看他了,良久后才说出话:“怀澜,可是活活被玷污死的……”
苦童平静的脸庞终于出了一丝裂痕,眼里有三分疑惑,却有七分震撼。
他竟是不知道……不知道怀澜是此等死法!
因为怀澜当初骗她说是不小心坠入了山崖的溪谷,撞上了坚硬的磐石,所以才死去的,竟没想到……苦童深深地叹口气,像是为她鸣不平。
徐凝梅时刻关注着他的表情,只觉得此人演技竟也如此斐然。便看着高道士说道:“高道长,你来说罢。”
这高道士清了清嗓子,端的一派高深莫测的样子:“半月前,四小姐当日就来此庙,且莫说一定是你这奸贼杀害的,只是那日四小姐受辱后被抛在梦香楼后街,仵作发现四小姐的□□被放进一朵桃花……”
这高道士似是有些不太好意思继续说,又咳咳两下才继续:“众所周知,镐平郡没有一棵桃花树……可是这风岚山,就不一样了。”
风岚山有遍地的桃树。
似乎结果已经不言而喻了,但是只有净空法师和苦童知道,这并非是他所做的事情。
“而我今天,除了要为四小姐超度,更要让你随她陪葬!”
这老道士很有一套,来之前就与温夫人说过,若要小姐的冤魂更好超度,需将凶手活活烧成青烟为小姐的路上挡去其余邪祟,二来是为了让其知道余孽已抓,心事了解后才能一帆风顺的上路。
苦童只觉得眼前一黑,突然被几个人绑起来,甚至他都忘记了该如何反抗。
当他晃过神来,竟然已经被绑在了木架上,下面是层层柴火。苦童慌了,拼了命挣开绳索,却只会让自己的手腕勒出鲜血。
他想要张开嘴大声解释,却被层层热浪和黑烟呛了喉咙。他只能循着本能转动手腕,试图能找到一线生机。
可是带给他的只源源不断的满血流淌。
忽而,众人在漫天的黑烟中尝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山茶花香。
正当众人不知这味道从何而来的时候,全程未道一句话的二夫人方含情闻着这味赶紧大呼一声:“快停下——”
“他是坤泽!”
第2章 良辰夜
“他是坤泽!”
方含情这句话声音虽不大,却犹如一颗平地惊雷,吓得这些人赶紧对着烈火浇水。
苦童先前是热得迷糊,现下又被接踵而来的水浇的浑身发抖,却也清醒了不少。
他倒在木柴的残骸下久久不能平复,衣袂被烧得近乎没法蔽体,腿上臂上满是烧伤,目光失神,却也是在为自己劫后余生而感到庆幸。
众人看着倒在烟灰的苦童,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没有上前来扶起这个孩子。
这时,只有方含情泪雨连连地上前走来,也不怕满身黑灰的苦童会弄脏她的衣裳,反而让其靠在自己的肩上,用帕子细细擦拭熏黑的脸颊。
苦童迷糊间看到这名绝美的女子,只怕是天上的仙子要来带走自己了,好在自己来的是这天上,而不是那黑暗的阴曹地府……想着想着,苦童竟释然地笑了。
方含情看着如此懂事的孩子,双眼又红了。
她叫着侍卫把苦童抱回房里,好在随行的还有一名温府的大夫,给他擦了药水又包扎了伤口,苦童这才有了点意识。
他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憋了半天才说出一个沙哑的:“你……”
方含情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浅笑地对他摇摇头:“孩子,先休息吧,过会儿我会来给你解释的。”
苦童乖顺地点点头,眨眼的样子让方含情不禁又摸了摸他的头。
待到他睡着后,方含情就来到了另一间厢房,果不其然,温家若干人等都在这候着她。徐凝梅正在煞有其事地对丫鬟们说道:“这苦童还真是来头不小,一把年纪的老骨头要护着他也就算了,就连咱们二夫人怕是也想收他当义子吧。”
几位丫鬟哄堂大笑,徐凝梅像是这才发现方含情,脸上都堆着笑,眉宇间却有几抹忧愁:“哟,妹妹回来了?那苦童可没事吧?”
方含情笑着摇摇头,思索片刻,还是将心里所想的问出来了:“姐姐,妾身有一事相求。”
徐凝梅似乎并不以外,反而还调笑地问:“不会真要收他为义子吧,不过这也没事,一家人,凡事都好商量。”
方含情讪讪地摇头,嗫嚅了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怀舟……是乾元对吗?”
霎时间,厢房里安静似乎只剩下方含情的心跳声。她明白,温怀舟是徐凝梅的心头肉,可是也是温府唯一的乾元。而她的想法也非常单纯,坤泽一直是整个社会的“稀罕物”,权贵世家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乾元子孙,却几乎没有一个坤泽。甚至她都知晓温正霆和徐凝梅都在暗地里为温怀舟觅过坤泽的下落,却始终寻不到。
而她今日看到了苦童。那个孩子包含了坤泽几乎所有的优点。
单纯,正义,还有无与伦比的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