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玺在位五年,他唯一的皇叔,造反了。这场祸乱蓄谋已久,五成是少爷兵的禁卫军根本抵挡不住,皇宫很快沦为战火之地,郑玺坐在朝堂之上,身下是暖不热的龙椅,外面一片混乱,嘈杂不堪,火光盈天,他面对着那陌生,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想起的容颜,竟觉得安逸非常。郑玺在心中嗤笑:国将不国,命不久矣,他竟如此平静无波,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君王。
“臣抗旨不遵,无召回京,请陛下责罚。”铿锵有力的声音掷地有声,郑玺勾起唇角,仅仅两年,他便学会了如何做到不动声色,从一个无忧少年成长为铁石心肠的帝王。“你请罪的帝王,还在外面。”
孟允看着如今的郑玺,终是心疼占了上风“当年我知你未大婚,也知道你在坚持,是我太过自负,想着我们之间就算有着皇后妃嫔也不会怎样,我终是负你良多,如今我回来了,得知你依旧孤家寡人一个,小殿下,你还要我吗?”孟允不怪他一纸诏书便让自己在边疆吃了四年沉沙,连父亲去世也没能回来,他只怪自己无能,怪自己不够爱他,看着如今眼中有着天子独有的冰冷与漠视的郑玺,只剩下满心的心疼。
郑玺被他一句小殿下叫软了心肠,看着已被边疆凌冽的风吹的沧桑的容颜,目光不再是帝王的冷漠与坚定,而是变得温和,还有让人难以察觉的多年隐忍的心疼。
他终于不再昂起头颅,而是低着头,像是受了万般的委屈,一如当年做错事怕被父皇责骂,低声说道“将军,我怕。”
那铁骨铮铮的人,即便是面对敌方的围杀,也不漏半点无措神态,此时却手脚慌张起来,眼眶微红,缓缓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伸手将那单薄的身子搂在怀中,像哄年幼的稚子一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嘴里小声念道,“不怕,我在。”
年幼的皇帝再也忍不住,埋首在那宽阔温暖的怀中,“搭上性命与锦绣前程,值吗?”
“我的小殿下,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值不值得事,不过是心甘情愿罢了。”
郑玺偎在他怀里,像是多年前二人私会那般,外面呼天抢地的号哭声似乎渐渐远去,两人紧紧相拥,像是要将缺了的这么多年时间补回来。
郑玺最后的记忆是满天的大火,浓烈的烟呛住他的咽喉,窒息感让他晕了过去,他只记得,即便到了最后,他也没松开那只紧紧抓住自己的手……
第3章 重来日
什么是希望?它是太阳初生时围绕在周边的红霞,让人仅仅是看着,就生出无限的温暖。
什么是绝望?它是海底最深处透不过一丝光亮的沟壑,一旦陷入,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江淮醒来时,便将这两种能将人的神经拉扯到极致的情绪体会了一遭。
他没有死,只是伤口很疼,却偏偏昭示着他还活着。伤口不是烧伤,他还隐约记得自己这身伤的来历,就在一天前,他还生龙活虎地与一群不知是哪个道上的大哥们火拼了一场,就算他气势如虹,有着八块腹肌,也架不住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根本就不是别人的对手。
江淮觉得在某一时刻自己是疯了,满天的火光,近二十年之乎者也锦衣玉食前呼后拥的日子与父母娇生惯养,钱财不缺却活成了一个小混混的生活相互碰撞,让他分不清到底这两边哪一个才是真实存在的。
一方面他带着满心的欢愉得知自己大难不死,另一方面他又怀着满腔的悲痛明白自己庄周梦蝶,他好像有了上辈子的生命和生活,却再见不到那个守护了郑玺一生的将军,还很有可能因为这不知真假的记忆被人当做疯子。
他们说他叫江淮,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他知道他叫江淮,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就在江淮重新跌入无意识状态时,他的隔壁住进来一位刚刚抢救过来的伤患,对比起江淮醒来时一个人都没有意识到的凄惨境况,隔壁可以说是非常热闹了。病房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显而易见的焦虑和担忧,这让驻足在病房周围看热闹的人大为诧异,都猜测里面怕是住着国家的中流砥柱,亦或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与群众猜测的病人的身份唯一有出入的就是这位大人物不是年事已高的老人,而是正值壮年的青年。病房里,一位神情肃穆且双眼满含感激的老人对着一众医生说道:“辛苦各位医生,如若不是你们抢救及时,行之怕是……”对于老人的话,几位医生受宠若惊地表示这是本职工作,理应如此,谁也不肯生受老人的道谢。这位可是国家唯一的一位五星上将,地位与以前的开国上将没什么区别,别说他们,就是国家当家人也得恭恭敬敬的,他这一句谢,分量可不轻啊。
再说躺在病床上的这一位身份本就不简单。别看他年纪轻轻,但他对国家而言可是国宝级的人物,被一些老经济学家护的紧。这位在经济金融方面有着天生的嗅觉,对国家制定一系列经济政策和抵御外国的经济侵略方面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针对这一位的暗杀不知进行了多少次,而这一次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这固若金汤的保护下,竟还是有人做到了。
病房门口的人渐渐散去,走廊终于回归了原有的平静,夜还是深了。
“淮淮,伤口还疼不疼?以后不许再惹事了,你看这一身伤,妈妈看着多心疼。”站在病床边的一位中年妇女双眼通红,两句话有一句半在哽咽,手里拿着温热的湿毛巾轻轻擦拭着他的脸颊和手心,像在保养一件价值名贵的花瓶。江淮脑袋不能动,只能转着眼珠看着她,由于在梦中——姑且将那本应葬身火海的记忆当做是一场梦,他从没体会过何为亲情,更不懂什么叫母爱,不知怎么回应,现实中他又从来腻烦妈妈的无微不至的呵护,又不知在“无碍”和“死不了”中该选哪一个,所以只好闭上嘴,用眼神表达了谢意和尚可两个意思,虽然不知道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他这个草包能不能达意。
草包伤的还挺重的,所以这是他三天之后再次醒来的唯一意识。
江淮醒来时觉得自己可以从神经病那一类脱离了,因为三天前他还纠结的梦中记忆竟真的成梦境一般了,郑玺那虽不太波澜壮阔却情深义重的一生成了故事梗概,江淮只记得有这么个人,有这么个事,那些令人开心与伤心的细节,那个他以为一辈子都会记着的人,通通成了玻璃后的画面,不论怎么仔细回想,都是模糊一片。
江淮长出了一口气,可郑玺也许会难过的哭出来。
可现在他是江淮,郑玺这人还不知存在不存在呢。
年轻人都有着牲口一般的生命力和恢复力,在病床上躺了仅有半个月的江淮,便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养的差不多了。期间不乏有他过往的一些狐朋狗友来找他,不知是这次受伤被人打破了脑袋幡然醒悟了,还是不愿糟践郑玺温文尔雅君子端方的品性,对于以前那中二行为十分的厌烦无语,以致当他看到他所谓的好兄弟在他病房大声嚷嚷着要去报仇的作死行为,想着这医院的护士忒不敬业,他们都快在病房里演出一台戏了怎么还没把人轰走?
“大江,那群人的背景我都查清楚了,就是一群不入眼的盲流子,你放心,兄弟肯定给你收拾的妥妥当当。”那人像是屁股上生了痔疮,好好的凳子不坐,非得一脚踩在上面,从自己带的水果篮里摸出一个苹果来,连在衣服上擦一下的功夫都省了,直接上嘴就啃。
江淮不忍直视地避开他喷出来的口水和果汁,心想自己以前到底得有多瞎眼,才能和这货闹到一起去?
“不用了,我妈叫我好好学习呢,毕竟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江淮一本正经的说,神情是他十几年以来从未有过的认真和严肃。
还在滔滔不绝谈论着复仇大计的那人像是被攥住了脖子的鸭子,生生的卡住了,露出一个像是听不懂人话的表情,相当的一言难尽。江淮看着他,心道自己现在的形象还真不适合这话,跟拿错剧本似的。不过就算他说出再离谱的话,他和这些小混混的关系也是由他说了算,他说散就散,没人敢说个不字,虽然和这些人称兄道弟,但是这些人一直都依附着他,说句不利于和谐社会发展的话,他老爸有钱,而这些人大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