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亦回报:“武舵叛乱之事已处理完毕,属下已安顿好各地武舵重建之事,请公子宽心。”
慕篱一边接过云翊递来的情报一边点头应云清,而后便拆情报来看,云清趁隙问重明跟赤麟:“对了,刚才这里发生何事?”
云清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一副很不着调的样,其实是粗中有细,观察力相当敏锐,否则他也坐不上这上位尊者之位不是。
因为看到“闲杂人等”旭升、静姝还有陈庭并未离场,他当下便看出了端倪。
重明遂将前事又复述了一遍,云清听后惊道:“竟有这等事!”
云翊闻之亦表情十分严肃,心知事态极为不妙。
慕篱将云酆所奏情报来回看了两遍,一切基本不出他所料。
慕篱暗忖,以少帝比楚天尧更加狠辣的作风来看,他既欲一举铲除军党,就必定会斩草除根,不留一丝后患。
除了诛杀诸位顾命宰相之外,定然还会留有暗招对付父兄,说不定此刻密诏已经抵达目的地了,但他一时无法得知楚隐的密旨会下到哪里!
前有竘漠大军和楚天承暗中藏兵的联合伏击,后有追命九门暗藏杀招,父兄处境危矣!
无论父亲反还是不反,恐怕都难逃楚隐和楚天承两方的杀招!
反,楚隐和楚天承就都有光明正大的借口剿除父亲了。
不反,也必定难逃楚天承两方排布的明暗双重杀招。
而父亲若是真反了,率军返京兵临城下,楚天承还能将计就计让楚隐死于乱斗之中,而后他再以皇室正统的身份带着“擒王正义之师”走到台前,清君侧,平叛党,天下便会名正言顺地落入他的手中!
慕篱突然想起了当日独孤仇曾对他说过的当年悯太子被迫铤而走险杀父弑君的往事,有感于父亲今日处境与当年的悯太子是何等相似!
若父亲与悯太子都是孑然一身,相信他们一定会慷慨赴死以平动乱,奈何他们都身系太多无辜者的性命。为了这些人,他们也不得不奋起反击,甚至剑走偏锋!
慕篱不得不承认,楚天承确实是个既有野心和城府又有谋略和魄力的敌人。
他人虽一直潜藏在暗中,却一举解决了军党、困死了父亲、葬送了楚隐,最后还能博得正义之名,名正言顺得天下,好一盘谋划周详、部署缜密、一举多得的棋局!
而当楚天承得知云清、云翊顺利逃脱之后,即便他们无法确定司过盟的运转状况和独孤仇的生死,也必然会加快动作,如此京中亦危矣!
而在这盘布局中,楚隐的决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可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通,楚天承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说动楚隐的,竟能让一向谨慎多疑的少帝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一夜之间下这么大的决心,做出如此疯狂的决定!
不过有一点让慕篱觉得,楚隐并没有疯狂到失去理智,他并没有诏令各地诸侯进京救驾。
看来他还是清楚的,大魏表面上安定平稳,但实际上并不乏野心之辈,有野心有实力的诸侯更是时刻窥伺着能够攻入京城一尝君临天下之滋味的机会。楚隐若是真这么做了,则无异于引狼入室,这才是真正的自毁江山。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眼下除了以上这些危机外,还有更紧急迫切的危情需要他立刻处理!
第104章 血雨腥风动乱世(四)
“重明,赤麟,立刻带人分别赶往诸位相公府邸,通知各家主事立刻携亲眷逃离京城,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否则性命休矣!快去!”
重明、赤麟见慕篱口吻之严肃,不敢怠慢,当即答:“是!”
当下二人飞离小院,慕篱眉宇紧锁满目愁容。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听他的从速逃难,但眼下他能做的便是尽可能救人,能救多少是多少。
随即,慕篱看向院中一直呆立搞不清状况的陈庭命道:“陈总管,立刻遣散相府所有家丁,府库财物任他们自取,但所有无关人等,包括你在内,务必要在一炷香之内全部从相府后门离开,永远不许再回来,听清楚了吗!”
这是一场注定会输的棋局,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已失了先机,让府里所有无关之人逃命便是补救之法。
他没有时间犹豫,父兄都不在,他身为家中唯一男丁,自然该担起保护这个家的责任。
然而,他和母亲、嫂嫂还有兄长的一双儿女却是绝不能逃的,因为那样就等同于告诉楚天承他们已知他的全盘阴谋,极有可能促使对方狗急跳墙,那样父兄处境可能会更加危险。
慕篱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懵了,唯有云清和云翊十分了然,读懂了慕篱这个命令的含义。
服侍相府多年的陈庭却是被慕篱这没头没脑的命令整懵了,竟一时毫无反应。
慕篱见状眉心一皱,罕见地板起脸道:“陈总管,我说,立刻遣散相府所有家丁,是遣散!听清楚了吗!所有无关之人都必须在一炷香内全部从后门撤离相府,包括你在内,否则你们都得给慕家陪葬!听清楚了吗!”
这也是慕篱罕见的厉声说话,连自小便服侍他的旭升和静姝都吃了一惊,原来他们的二公子是能大声吼人的啊!
陈庭总算是清醒了,连忙回话:“是是是,老奴这就去办!”
“等等!”
陈庭刚跑出两步就被慕篱喊住,连忙又转身回来,恭恭敬敬道:“二公子还有何吩咐?”
慕篱再次严厉补充:“我再重申一次,一炷香之后,若还有无关之人留在相府,就必定会丢掉性命,为慕家陪葬,听明白了吗?”
“是!老奴明白!”陈庭严肃脸连连点头,迅速下去了。
旭升终于忍不住问道:“二公子,您这是……?”
慕篱闻言将视线投向了旭升和静姝,看着这两个陪伴自己最久的人,他的内心满是不舍。
旭升和静姝见慕篱看他们的目光不对头,立时心有所悟,当即便扑通一声双双跪在了慕篱轮椅跟前。
旭升一改往日嬉皮笑脸,嗓门发颤憋着眼泪紧张道:“二公子,旭升打从被爹娘抛弃的那天起就已经没亲人了,您就是我唯一的亲人,相府就是我的家,旭升宁死都不要离开这里!”
静姝亦泪流满面恳求道:“静姝也是,奴婢自小被辗转卖了不知多少户人家,唯有二公子对奴婢最好,相公和夫人也都是好人,这相府也是奴婢的家,奴婢也宁死都不要离开这里!”
此时,离忧居之外、不属于司过盟而单单从属相府的十几名护卫听闻慕篱的命令也都纷纷赶来了离忧居,皆着圆领及膝袍配玄靴,哗啦啦跪了一地。
这些便是当初慕荣带领的那支马队,看他们有的缺胳膊有的缺腿有的遮眼,其余四肢健全的,有些肉眼可见脸上、手上都有昔日战场留下的旧伤,看不见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战争留下的痕迹。
如今,这一个个伤残老兵都已人到中年。
只见他们当中最前的一个约摸四十五六岁的大个子道:“二公子,听说您要遣散相府所有家丁,连我们也不例外,这是为何?”
“……”慕篱为难地看着他们不说话。
“二公子,相公临走时可是交代过,要我等守好这个家,您这让弟兄们到时如何跟相公交代!”
慕篱不愿多说,只是看着他们眉间不忍道:“让你们走,是为你们好。”
那大个子左右跟那些弟兄们交换了个眼神,而后又接道:“二公子,我等明白,您会下这样的命令,必是相府有大难了,可相公临行前嘱咐我等务必保护好相府,我等不敢有违,况且相公对弟兄们恩重如山,当此危难之际,我们更不能舍相公而去!请二公子开恩,让我们留下吧,我们愿与相府共存亡!”
其余人闻言亦纷纷恳求道:“愿与相府共存亡!”
慕篱看着这一众跟着父亲出入沙场、九死一生活下来的汉子们,还有旭升和静姝,一个个都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禁抬手揉捏眉心,头疼不已。
“你们可知,留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谁知众人再次异口同声道:“我等愿与相府共存亡!”
这时,府里传来乱哄哄又乒呤乓啷的声音,慕篱知道是家丁们开始逃生了。
他再度看一眼跪了一地的人,一个个地都毫无退意。他知道再也耽搁不得,便望向一旁的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