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面具男一声霸气侧漏地质疑,而后转过身阴冷而犀利地看向火凤,火凤当即闭嘴,不再多说。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懂吗!”
众人立马低头齐声道:“明白!”
面具男望向楚天承经常端详的那副占据了几乎整面墙的地图幽幽道:“这场博弈即将开局,就不知在这场较量中,究竟谁会是最后的赢家,呵!”
只见面具男狐裘一扬,大朵大朵的黑色曼陀罗刺绣在众人面前闪过,随即人便踏出了暖阁,凌云与落雨也随后跟出去,只剩下火凤和追风。
望着面具男消失的身影,火凤满脸忧心道:“他如此重视殿下,只怕是祸非福啊!”
追风道:“想来当年的伤害至今仍铭刻在他心底,他会对殿下如此执着也无可厚非。”
“我明白,但我就是怕这件事迟早会给他带来祸端。”
“火凤,你想太多了。自古多情空余恨,当心执迷不悟害人害己。”
火凤不禁意外看向追风,人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果真是自己太过执迷吗?
可是,纵然是飞蛾扑火,她也甘之如饴。
那人说复仇是他活着的唯一意义,那么于她而言,默默陪伴在他身边便是如今的她活着的唯一意义。
第8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东方未晓夜未央,鸡鸣未闻梦犹香。
一骑红尘穿九陌,万户惊起顾轩窗。
(注:此处的“央”即尽也,“夜未央”即夜还未尽,天还没亮。)
大魏乾丰二年十一月壬戌(初四),帝都大梁城。
黎明时分,东方未晓,宵禁未除,满城寂静。
忽然,一骑飞马迎着飞雪疾驰而来,打破了满城的寂静。
背着边关紧急军报的士兵自城北一路策马狂奔直扑枢密府,街头巷尾还在睡梦中的人们被这穿城而过的急促马蹄声惊醒,纷纷开窗顾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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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相府,离忧居。
慕篱又披上了那件翠竹绣纹的玉绫裘,腿上盖着绒毛毯,双手抱着暖手炉,裹得严严实实坐在屋檐下感受着大梁的冬日清晨。
夜色尚未完全消退,东方曙光初露端倪,玉尘随风漠纷纷,大梁刚从梦中苏醒,而慕篱却因睡不踏实早早地就爬起来了。
近日来也不知怎的,两年间一直隐隐潜伏的那股不安突然变得躁动起来,夜里总也睡不踏实,哪怕十分轻微的动静都能把惊醒,好似又回到了从前体弱多病时的浅眠与焦灼状态。
慕篱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跟沉寂了两年后终于有所动作的楚天承和九门绝对脱不了干系。
自打天启帝“驾崩”之后,楚天承便开启了神隐之路,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九门那边也不见任何动静。
因此,他便让司过盟也沉潜,由明转暗,而朝堂局势在此期间产生的变化也让慕篱逐渐明白了楚天承和九门“人间蒸发”的用意。
起初,少帝的确是遵照楚天尧遗命一直提防着楚天承的,然而天长日久始终不见楚天承有任何动作,反而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某些人威望一天比一天高,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是以他的心境便也随之逐渐产生了变化。
如今的朝堂虽说与两年前少帝初登大宝时并没有什么不同,文武将相之间依然争权夺利不断,文武首辅之间也保持着微妙的制衡,但在少帝看来却怎么都不是当初的味儿了。
慕谦手握大魏兵马大权,又身负赫赫军功威震天下,在军中威望极高,再加上他顾命大臣的身份,可谓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试问此等权臣焉能不遭帝王忌惮?
尤其是今年平定西南三府叛乱,他再立军功,怎么也逃不过“功高震主”四字了。
此次叛乱的西南三府,为首的乃是河阳军府,主帅宁国公刘钦说起来也算是皇亲。
老宁国公是追随天启帝出生入死的老将,天启一朝的肱股之臣,封宁国公,而他娶的便是楚耀宗之三女,楚天尧同父异母的妹妹,明慧长公主,故而这一家子地位不可谓不显赫。
明慧长公主早已亡故,三年前,老宁国公也寿终正寝,其嫡长子刘钦便承袭了爵位,人称小宁国公。
原本这三年来,他一直与朝廷相安无事,可不知这小宁国公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一个想不开起兵造反了!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会突然造反,总之最后他败了,覆灭于慕谦之手。
直到最后,这小宁国公倒是拿出了宁死不屈的骨气,竟于河阳城头举家自焚了,只可惜了刘家上下和整个河阳府为他的野心陪葬。
当然,追随他的临近两个军府结局也没好到哪里去,从上到下,该斩的斩,该充军的充军,该发配的发配,该贬官奴的贬官奴。
少帝对背叛者是恨之入骨,绝不姑息,毫不手软,成千上万的人因上位者的野心贪欲付出了惨重代价!
而这样的悲剧古往今来从未断过,今后也必将继续上演,因为只要有权利纷争,就必定少不了互相倾轧,尔虞我诈。
而除了“功高震主”外,因着琼华长公主和亲远嫁一事,少帝曾多次提出要兴兵北伐,收复关北失地,都被群臣一次又一次地阻止,故而少帝在这两年间已渐渐将他所有的不满通通都转向了军党,尤其是身为武将之首的慕谦,从他这两年间对慕谦的态度转变便可窥见一二。
让少帝感受到有人比他楚天承的存在更能威胁到皇权,逐渐消减少帝对他的戒心,进而令少帝将目标移向他人,更欲借少帝之手铲除劲敌,这便是楚天承想要的结果!
或许,他还想让父亲与少帝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如此他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坐取天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慕篱看了看院中那颗积雪满枝头的桃树,又抬头望了望辽阔幽远的扬雪冷空感慨道:“坐看枯桃变琼枝,又是一年飞雪时,日子过得真快啊!”
身后旭升听了慕篱的话,打着哈欠懒洋洋道:“还快呢,二公子,长公主和亲远嫁到竘漠了,西南三府叛乱了,相公都带兵出征打了大半年的仗回来了,大公子匆匆赶回来给相公过了个寿辰就又回鄢都了,这一会儿涝灾一会儿又旱灾了,朝堂上几位相公快闹翻天了,厉王府又出事了,发生这么多事,小的都觉得过得好漫长,二公子还觉得快呢?”
上月慕谦平定了西南三府叛乱回京,恰好赶上他五十二岁寿辰,慕荣自然是要赶回来为父贺寿的。
依照慕谦的性子,他自是不愿张扬,但不办又不太合适,毕竟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又恰逢他平定西南三府叛乱班师凯旋,必要的人情世故还是要顾及的。
慕谦与柴素一夫妇二人都崇尚节俭,是故柴素一筹备得也很朴实,愣是将庆功加寿宴办成了普通的家宴,这倒很符合他们夫妇二人的作风,登门道贺的百官们也都很小心翼翼地备了不是很贵重却又不失体面的寿礼。
静姝听了旭升的话,也捂着脸打着哈欠一个劲儿地点头附和。
慕篱偏头看了看他俩,不由苦笑了一下。
这段日子以来,他夜里始终睡不安宁,自然害得他俩也睡不安宁。他们好不容易消停了近两年,最近却又回到了从前日夜担惊受怕的日子,也是难为他们了。
小院门口出现玄武高大的身影,旭升和静姝见之便立刻自觉得招呼离忧居内外服侍的婢女、小厮们离开,自有暗处的赤麟、重明和护卫负责清场,不让闲杂人等靠近离忧居半步。
在龙吟随慕谦出征的那大半年里,相府大大小小的护卫事宜就暂时由玄武接管,慕篱因此才发现,这个汉子其实并不像他表面上看上去得那么糙,办起事来是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且效率是一点也不比龙吟差。
慕篱因此还好好地感叹了一番,暗赞云霆育人有方,当真是培养出了一批出色人才。
玄武来到台阶下朝慕篱恭敬一揖,而后露出招牌式的憨笑道:“公子,玄武只是来负责清人的,至于其他的,还是让酆尊者来说吧,属下嘴笨,怕说不清楚。”
玄武说话间,熟悉的两条人影已飞身落下,同时传来云酆的调侃:“你若还算笨,那这世间只怕就没有聪明人了。”
云殁、云酆落地,玄武恭敬揖道:“殁尊者,酆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