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院空,慕篱抬头望天,只见眼前一片大好春光,可他心里却在呐喊。
舍得吗?
慕篱苦笑,怎么可能舍得呢,呵……
晚些时候,云影派人送来了朝堂后续情报,情况与慕篱所料基本吻合,群臣一致赞同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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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大内,琼华宫。
连城雪孤立阁楼轩窗眺望华灯初上的大梁,脸上是凄美的笑意,雪白衣衫在暮光投射下让她看上去就像是将要羽化登仙之人。
一身藕粉襦裙的贴身婢女玉竹端着晚膳进来时,见连城雪仍保持着临窗远眺的姿势,瞬间便泪奔了。
她放下食盘便扑到连城雪脚下跪地恳求道:“殿下,您已经不吃不喝一步不动在这儿站了三个时辰了,奴婢求您,别再折磨自己了!”
连城雪面上平静如水,好似白天崇华殿传来的和亲消息不曾入过她的耳一般,俯身将泪眼婆娑的玉竹扶起来,反过来安慰她道:“玉竹,你放心,我很好。”
玉竹见连城雪如此平静,忽然更加难过了,眼泪也流得越凶,哭道:“殿下,您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您这样憋闷着,是会憋出病来的,奴婢怕……”
玉竹没敢说出后面的话,连城雪闻言却是笑了:“玉竹,我没有难过,也没有想不开,更不会寻短见,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玉竹眨巴眨巴流泪的双眼,完全听不懂连城雪的意思。
连城雪望向窗外夕阳笑得无比凄美:“人活一世,总有一些拼死也要守护的东西。我要我的弟弟平安,要这属于他的万里江山也平安,或许,老天爷一直不肯让我得良人心,便是为了解大魏今日之危,我不怨天,不怨命,不怨任何人。这是我的宿命,我欣然领受。”
只是,心底还是有一丝遗憾,在那个小院里,那颗桃花树下,那个轮椅之上的如玉少年。
长久以来,她始终以为她有的是恒心与毅力,终有一日她会让他明白自己如磐石般的心意,可是她没想到上苍留给她的时间从一开始就是有限的,看来今生今世是注定与他有缘无分了。
远嫁竘漠后,或许这辈子她都无法回到中原了,他们之间从此将隔着大漠草原,隔着崇山峻岭,隔着江河湖海……
可是,不论她将来身在何处,她都不会忘记那个曾经点亮了她整个生命的如玉般的少年,他将成为她心头永远无法磨灭的朱砂痣!
玉竹听了连城雪的话,虽还是不太明白,但他能听出连城雪话语中的坚决和坦然,当即请命道:“殿下,请带奴婢一起走吧!奴婢愿随殿下去竘漠,一生一世照顾殿下!”
连城雪回身笑道:“傻丫头,你这又是何必,若跟我一起到了那么远的地方,也许你今生今世都无法再回中原了。”
玉竹坚定道:“奴婢赤条条一身来去无牵挂,连命都是殿下救的,殿下到哪儿,奴婢便跟到哪儿!”
连城雪噗嗤一声笑了,戳着玉竹的头笑骂:“臭丫头,‘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这种话,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玉竹连忙不好意思道:“还不是殿下看书时偶尔念出声来,奴婢听见了,觉得有理,便记下了。”
连城雪又颇为溺爱地戳了戳玉竹的头嗔怪道:“就你记性最好,连我自己都不记得在哪本书里读到过了。”
玉竹望着连城雪嘿嘿傻笑。
连城雪知道,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丢下这丫头了,便随她去了。
只是,在离开之前,她还有一个心结未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得到一个明确答案,如此她才能安心去和亲。
第57章 成王败寇(上)
一间十尺见方的密室,一扇巴掌大的铁窗,一束幽深的月光,映照出室内砌得整整齐齐的麻石墙。
一张斑驳陈旧的方桌,一盏影影绰绰的油灯,一名蓬头褴褛的囚徒,牵着四条泛着阴森寒光的铁链。
这是一间极度隐秘的密室,其地点就位于厉王府凌霄楼地下。
一扇密封的铁门将室外的一切阻隔,密室之内听不到也望不到外面的一切动静。
只见那囚徒窝在墙角稻草堆里一动不动,蓬乱的头发将他的脸胡乱遮盖,四条森寒铁链分别锁住他的四肢。
忽然,密室门被开启,走进一人,随即铁门复又紧闭。
只见来人绛袍玉带梁冠,一双鹰眼在这幽暗的密室里显得尤为犀利。
一踏进密室,阴冷潮湿之气便扑面而来,但楚天承却浑然不觉,只看着窝在墙角的人一脸报复的快意,嘴角挂着残忍的笑。
“如何?小五为你精心准备的这一局,你可还满意,二哥?”
墙角的人缓缓抬起头,虽邋遢了些,落魄了些,还满脸胡子拉碴,但依然能清晰地辨认出那张脸,赫然就是已经“驾崩”的天启帝楚天尧!
沦为阶下囚的楚天尧脸上丝毫没有败者的狼狈失意,反而泛着隐寒的恨意和帝王惯有的傲视:“果然是你,老五!”
从死亡关口回来再次睁眼时,他便已身处这间密室,多日来除了每日送饭的之外便再无旁人来过。
天窗外的昼夜每交替一轮,他便用石头在墙上刻一道痕,到今日,墙上已有四十五道刻痕。
楚天承低眉含笑迈步,越过方桌走到楚天尧跟前,蹲下,邪魅张狂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如何,二哥?”
楚天尧沉默地看了楚天承片刻,而后突然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答他的是一阵由低到高、充满冷嘲与不屑的狂傲笑声,肢体的颤动牵引铁链发出哗啦啦刺耳的声响。
楚天承就静静地看着楚天尧笑,不动气,不失色,平静如常。
楚天尧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年前有个人对他说过的话:“二郎,在皇权倾轧的战场里,没有人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今日你虽胜了,但这并不代表你永远都是赢家,总有一天,你会输得比我还惨!”
楚天尧眼含热泪隔空对早已不在人世的人呐喊:大哥,你料得不错,我果然输得比你还惨,可我不后悔!
他笑够了,这才看向楚天承道:“我这一生,该得到的,不该得到的,我都得到了,自古成王败寇,如今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有半句求饶的话,我就不是楚天尧!”
楚天承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呵,不用急,我会让你如愿的。我会慢慢儿的,一点一点的让你感受什么叫……生不如死!不但如此,我还要让你儿子也品尝一下这种滋味儿!”
楚天尧心内一凛:“楚天承,你若恨,报复我一人就够了,为何要祸延子孙?”
“笑话!”楚天承大袖一甩猛然起身,居高临下对楚天尧道:“当年你我共同举事,事成之后你却想过河拆桥,这笔账你以为我会忘记吗?我告诉你,今日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我要将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加倍地讨回来!人若负我,我必千百倍还之!天若负我,我便逆了这天!凡是对不起我的人,我都要他付出惨痛代价!”
“……”
“怎么,担心你儿子吗?怕他保不住江山保不住皇位?别担心,不着急,我会慢慢儿的来,终有一日,我会叫他乖乖地把江山亲自送到我手上!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耗费毕生心血的江山最终落入我的手中,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儿子万劫不复,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夺得天下,坐拥万里江山!哈哈哈!”
眼前之人的癫狂之态让楚天尧心头触动,苦涩一笑,感慨道:“呵~是我忘了,像你这么疯狂的人,有什么做不出来。当年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能做出那等泯灭人性之事,如今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楚天尧收敛了情绪闭了双眼,决定不再理会楚天承。
楚天承见状道:“怎么,绝望了?害怕了?无话可说了?”
闭目沉默。
“真不愧是你啊,二哥,到了此时此境居然还能如此沉得住气。”
依旧闭目沉默,楚天尧已打定了主意不再理会他。
楚天承脸上的笑意更加瘆人,在楚天尧面前一边来回踱步一边道:“哦对了,我今日还给你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呢?”
还是闭目沉默。
“今日是什么日子,你应该不会忘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