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那是重逢的喜悦,是没有失去的庆幸,是能再续前缘的感激。
还好,她还在,我没有再失去……
这样想着的洛倾鸿眸底竟泛出了喜极的泪光。
其实早在当年“抢婚”时那不经意的惊鸿一瞥,他的心弦便已被拨动,只因他背负的仇恨太重,他的心已再容不下其他,所以他早早地就将这份感情扼杀在了摇篮里,时刻告诫自己,你不配拥有幸福,更不能耽误她的幸福。
然而,他没有料到,在那个女子不求回报、不顾一切地靠近他、守护在他身边的岁月里,她的一切早已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间。他早已深陷其中而不知,就如呼吸一般再自然不过的存在。
他以为自己不在意,可直到再见到她的此刻,他才意识到她对自己究竟有多么重要!
而这一次,他确信自己想要牵着她的手再也不松开,直到地老天荒!
只见马上的他伸出手,仰望着她春风含笑、极尽温柔深情道:“晏阳,我来接你了!”
火凤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从不曾对自己这样温柔过,更不曾这样亲昵地唤过她。
泪水决堤而下,她似是在自问又像是在问唐狄:“无斁,这是真的吗?”
见她脸上露出的幸福的笑容,唐狄既嫉妒,又衷心地为她祝福,因为她的幸福便是他之所求。
他既苦涩又幸福道:“公主,你没看错,也听错,是真的,他来接你了。”
梅妃告知唐狄这个救援计划的那日,唐狄便已差人将消息带给了洛倾鸿,恰好洛倾鸿正在赶来堂邑的路上,承诺他必会在行动之日赶到接应。
幸福来得太突然,砸得火凤有些眩晕,以至于她仍旧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是那么地想要立刻扑进他的怀里,那个她倾尽一生去爱的男子怀里。
就在这时,影主一袭严实的黑袍落在城楼上,脸上仍旧罩着那张诡异的阎罗鬼面,配上这漫天飞雪的数九寒天,让人不由战栗胆寒。
唐狄立刻感受到一股无形而巨大的压迫感,条件反射地拉着火凤退开了好几丈,并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影主面具下的眼透着凌厉的寒光,看着唐狄道:“唐大将军,你是否忘记你答应过本座什么了?”
唐狄张开着双臂紧张地护着火凤不语,影主见状低头叹了一声,道:“既然你选择了背叛,那想来你应该也已做好相当的觉悟了。”
火凤突然推开唐狄冲到前面护住唐狄,倔强道:“不关他的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要杀要刮都冲我来吧!”
“公主!”唐狄着急想要拉回她,却惊奇地发现拉不动她。
城外因视线被遮挡而看不真切的洛倾鸿也急得不行,大喊道:“唐无斁,发生何事!”
影主瞥了一眼城楼下的洛倾鸿,斜眼瞅着火凤道:“身为大齐公主,不思为大齐、为陛下尽忠,反而一再背叛大齐、背叛陛下、背叛大齐百姓,公主,你太令人失望了。”
火凤也偏头望了一眼城外神色紧张的洛倾鸿,冲他嫣然一笑,满是决绝之意,看得洛倾鸿一阵心惊肉跳。
火凤的视线并没有多停留,便很快又转向了影主,凄凉道:“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生在皇家是我最大的悲哀,如果可以选择,那么我希望来生再也不要生在帝王家!”
影主眯起眼看她,看了半晌,而后也说了一句:“看来,你也已做好了觉悟。”
他扫了一眼火凤和唐狄,然后说:“那么,我便如你们所愿,送你们一程!”
火凤怒道:“不是说了要杀要剐都冲我来!这一切和无斁无关,放了他!”
影主又瞟了一眼唐狄,然后对火凤道:“公主,如今你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想着保别人?再说,从你选择背叛大齐的那一刻起,你就已失去了任何要求的资格,现在的你只有听候处置的份!”
唐狄看着火凤挡在他身边的倔强的背影,眼中噙着悲喜交加的泪,嘴角含着笑,心中填满幸福。
足够了,临死之前能得她如此拼死相护,唐狄此生值得了!
“公主,我承诺过梅妃,一定会救你出去!”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火凤尚未反应过来,他便突然一把抓过她朝城墙边一带,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一推,火凤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朝城外飞落下去!
倒落刹那,火凤看见唐狄含泪笑着对她说:“公主,请你一定要幸福!”
眼看着至爱的女子一点点远离自己,飞向她至爱的男人怀里,唐狄既幸福,又痛苦。
公主,去吧,到他的身边去,这一次,你可一定要幸福啊!
毫无防备的火凤就这样从城头坠落,坠落刹那,她满眼惊恐地望着城楼上朝她笑着的唐狄大声疾呼:“无斁!”
城楼下骑马的人稳稳地接住了她,用力地抱住她,如释重负地唤了一声:“晏阳!”
但火凤的注意力还没从城上移开,此时城楼上亦传来唐狄的警告:“洛倾鸿,立刻带她走!这一次你若再不好好珍惜她,唐某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绝不会放过你!快走!”
洛倾鸿仰望城楼上唐狄的侧影,下意识地紧了紧抱着火凤的手,用眼神用表情回答了唐狄,而后一拉缰绳,马儿便扬蹄登上吊桥。
火凤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城楼上的唐狄,心知这一别也许就是天人永诀,故而在马儿踏上吊桥时,她还极力地向城楼上那渐渐远去的侧影伸手,心痛疾呼:“无斁!!”
三人两马向着北方扬长而去,唐狄含泪深情相送。
走吧,公主,走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回到这座牢笼了,唐狄会永远为你祝福!
第392章 多情只有冬夜雪(中)
唐狄就这样静静地望了许久,直到他发觉不对劲,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影主竟丝毫没有要追的意思。
“怎么,不追吗?”
影主淡定道:“洛倾鸿本就不是我们的目标,我来只是为了处理叛徒。”
唐狄蹙眉:“什么意思?”
影主阎罗鬼面下的眼睛一弯,拍了拍手,道:“不愧是唐大将军,这么快就理解了我的意思。”
唐狄心内一惊:“你是故意放他们走的?!”
他猛然转头望向城外洛倾鸿他们消失的方向,公主有危险!
于是,本能促使他抬脚就要去追,影主此时却有了动作,横臂拦住了他的去路,背对着他侧脸斜眼对他说:“接下来的故事已经没有你登场的份了,唐大将军。”
唐狄后退一步,看着他不语。
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却仍旧只牵挂火凤的安危,心痛闭目,满脸不甘与自责。
他恨自己无能,终究还是无法护她周全。
影主定罪的声音传来:“唐大将军,你可知追捕那些穷凶极恶的逃犯要花费我多少功夫?”
唐狄愤怒握拳,低头斜眼看向乱成一片的堂邑城道:“唐某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影主亦怒:“唐狄,你为大齐出生入死多年,是大齐的肱股之臣,是陛下寄予厚望的国之栋梁,原本我是很敬重你的,陛下对你也十分器重。自你拜将以来,陛下给予你的恩宠难道还不够多吗?你为何要背叛大齐,背叛陛下?”
唐狄猛然怒道:“我从未背叛大齐!”
影主沉默地看着他,那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说他在强辩。
唐狄又转头看向堂邑城,顿了一会儿方道:“我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因为我敢确信,以你的能耐,绝不会放跑任何一个可能会威胁到大齐和陛下的人!唐狄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未背叛过大齐!今夜之事实属无奈之举,虽有负君恩,但唐某无悔,愿以死谢罪!”
影主听后一叹:“又一个为儿女私情断送大好前程的痴人,呵~”
然后,他闭目不语,似是在冥思,但很快他便又睁开了眼,对唐狄冷冷道:“既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见他右手抬起,亮出了指尖一根细长银针走到唐狄面前,以藐视的姿态看着唐狄说:“看在你多年来为大齐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份上,陛下特许给你个痛快!”
唐狄眼一沉,没有丝毫犹豫,退后一步,转身面朝皇宫方向扑通一声跪地,在雪落的城头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噙着泪扬声道:“罪臣谢陛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