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狄被骂得一愣一愣的,火凤见他那副呆样,真真是又气又恼又好笑。
“无斁,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不想再欠了,因为我怕还不起,你明白吗!”
唐狄突然喜不自胜,一时得意忘形,竟一把将火凤抱住!
火凤被惊呆了,自然本能地挣扎。
“唐无斁,你疯了!快放开我!”
可是唐狄的怀抱坚实有力,她根本挣不脱。
就在她还要挣扎时,头顶传来了唐狄的誓言:“公主,有你这番话,唐狄今日就算是为你死了也值了!”
火凤闻言更怒,挣脱不掉便只好怒道:“唐无斁!!”
唐狄又用力将她往怀里一箍,好似要将她整个生命揉进自己的胸膛,闭目,沉痛,亦幸福。
然后,他放开了她,恢复了往日的嬉笑,道:“公主,刚才是我开个玩笑而已,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因为我不是一时冲动才来劫狱的,外面还有接应我的人。”
火凤狐疑地看着他,唐狄十分耐心地解释道:“见到那个人,我想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火凤的眸倏地一亮,几乎是本能的,洛倾鸿的脸就浮现在她眼前。
唐狄眉心不由含痛一蹙,不过还是催促道:“公主,快走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火凤内心在做最后的挣扎,唐狄突然道:“公主,你……你若再不答应,我可就要用强了!”
火凤噗嗤一声被他逗笑了,揶揄道:“大言不惭,能不能打得过我还不一定呢。”
唐狄脸一红,火凤终于向他伸出了手,久违地嫣然一笑:“走吧。”
唐狄心花怒放,一把抓住她的手,牢牢牵住便朝天牢外奔去。
当二人走出天牢,这才发现外面变得多么壮观。
只见逃出天牢的那些重犯大闹棠邑城,皇城火光四起,到处都是慌乱逃窜的人,禁军与逃犯们上演着追逐大战,街上、屋顶、城头四处都是正在缠战恶斗的人,场面相当混乱。
混乱当中,唐狄带着火凤一路直奔皇城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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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皇宫大内,昌明偏殿。
吕玄进来时,见一人早已侯在长案旁。
其人如玉,温润沁脾,风过疏林朗。
其人若仙,白衣绝尘,谪居隐人间。
乍一看,这品相实在与尔虞我诈、乌烟瘴气的朝堂格格不入。
走近再观,其人消瘦修长,一袭雪白深衣袂扬,玉冠束发,剑眉斜飞,杏眼泛光,眸底似有星辰大海,朱唇点绛,春风含笑,一股儒雅书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惋惜的是,老天似乎就是见不得世间有如此完美之人,偏让他右腿残疾,故而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拄着一根特制的龙权杖。
他便是那个乱世闻名的南齐白衣雅相韩钧。
见吕玄进来,韩钧唇线轻扬:“我等你很久了。”
他的语气中完全没有对身为一国之君的吕玄的敬重,更完全没有惧怕的意思,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地目中无人。
更加奇特的是,吕玄似乎对此也没有任何异议,只是走到了书桌后坐下,扶额一叹,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梅妃的事都处理好了。”
吕玄这话这不像是问句,倒更像是肯定句。
“这点事若处理不好,我只怕也不用再出现在这里了。”
吕玄揉眉心的动作一滞,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凉薄一扬,未做回应。
“一个跟了你近三十年的女人死了,你当真一点感觉也没有?”
吕玄闻言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若真是如此儿女情长的人,那我今天恐怕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字字句句针锋相对,刀光剑影,这君臣相处模式也是够奇特。
站在桌边的人也并不理会吕玄的回击,转而问道:“看你面有悲色,难道说到了这个时候,你竟对晏阳生出了怜惜之情,顾念她是你的女儿了?你既从来都只当她是棋子,现在又何必虚情假意在这里哀叹。”
吕玄闻言抬头,见韩钧一脸君子雅笑看着他,那盛着星辰大海的眸底却分明泛着讽意。
吕玄那双大小眼不怀好意地一眯,似笑非笑道:“那你呢?论起来你也算是她的亲哥哥,难道你就对她一点儿都不心疼?”
韩钧把头一偏,不知看向何方,眼角余光瞥着吕玄清冷道:“她有很多冷血无情的哥哥,但唯独没有我这一个,我算她哪门子的哥哥!”
吕玄闻言笑曰:“我想要天下,为此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而你想证明你自己,不想输给梅晏清,为此你也舍弃了你本该拥有的身份和地位。从这一点上来讲,我们父子俩还是挺像的,不是吗?”
韩钧的背突然僵了一下,继而面部线条变得更冷了,斜眼看吕玄,语气平静却又蕴含怒意道:“我并没有承认你,不要在那儿自说自话!”
吕玄连忙摆手认错:“好好好,算我失言,我道歉。”
见吕玄毫无诚意地冲自己嬉笑着,韩钧咬牙压下自己的怒火。
此时,政事堂和枢密府同时来人,都说有事要禀报。
第390章 飞蛾扑火(下)
枢密府报,派往南楚救援的齐军在进入南楚前便遭到了楚军的伏击,铩羽而归;驻守临湘的齐军遭南楚联合义军重重围困,形势严峻,枢密府请示,是否要再派兵去救。
吕玄还没从得到南楚的美梦里醒来,转眼就又失去了对南楚的控制,故而大怒,斥责枢密府选的都是什么无能的兵将。
枢密府的人也委屈。其实他们都知道,南楚大势已去,无法挽回了,但吕玄不愿放弃到手的肥肉。
当日收到联合义军起事的军报时,枢密府是在紧急情况下调集的援军,各军协调工作没做好,后勤保障也没做好,且齐军是劳师远征,而楚军却是以逸待劳,再加上齐军毕竟对南楚的地势、环境不熟悉,如此不吃败仗就怪了。
韩钧从旁劝诫吕玄,叫他先不要发火,听完政事堂的奏报再怒不迟。
政事堂报,东吴世子日前向各国发出国书,通告东吴国主钱柊病逝。
另外对大齐,新任东吴国主,亦即从前的东吴世子还另附了请罪书一份,言明因重孝在身,暂不宜婚娶,故提出与晏阳公主的婚事容三年守孝期满之后再议。
“什么!”
吕玄大怒,一把夺过国书,一目十行快速阅过之后,又一把将国书扔了出去,吓得来报的臣子皆不敢抬头,韩钧让他们先下去了。
吕玄在殿内暴躁地来回踱步。短短一月间,他不仅失去了对南楚的控制,而且吞并东吴的计划也落空了,气得他抬手一扫,就将案上的物件都扫了个干净。
韩钧却是格外地冷静,说道:“有什么可怒的,我早就告诫过你,凡事不宜操之过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偏不听。”
吕玄回头看了他半天,然后又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了回去。
“那韩相有何高见?”吕玄单手耷拉在桌边斜仰着头看向他问。
韩钧白了他一眼,而后望向窗外道:“湘州行动那样齐整,可见事前一定经过了周密计划和详细部署。若我猜得不错,这定然又是司过盟的手笔,他们应是老早就布下了这步棋,只不过一直在等行动的时机。”
吕玄大小眼一眯,语带愤怒不甘道:“是我大意了,以为慕家那小子被楚天承和九门牵制,应当没工夫顾及我们才是。”
韩钧又白了他一眼:“你和楚天承一样,都太小看他了。回想一下这几年来,中原和慕家父子哪一次危机不是靠他的才智方得以保全?
就拿前次钟灵山之局来说吧,楚天承虽料准了慕荣绝不会让镇阳关因他而受困,进而以身犯险,可最终我们还是因为慕二公子的暗中筹谋而失败了。”
提起那一次,吕玄便怒火中烧,拳头一锤书桌,气急败坏道:“都怪楚天承,害我白白损失了数千禁军精锐!”
韩钧却冷嘲道:“明明是你自己急功近利想要取慕荣的人头,我可是劝过你不要凭白为楚天承的野心埋单的。”
“……”吕玄被呛得无话可说。
韩钧接道:“料想此次东吴之事必定也是出自他的手笔,以钱柊的脑子是绝对想不出这种办法的。”
在他的分析下,吕玄渐恢复冷静。
“说起来,若非楚天承道出他的真实身份,而你的师兄又亲眼见证了紫旭山中和离人峰下发生的一切,我实在不敢相信,他竟然也是那个神秘的舞阳巫族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