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承看出了他的心思,遂道:“当年,我让你去破坏齐楚联姻,原也是为了阻止吕玄吞并南楚扩大版图,进而威胁到中原,不想如今南楚余祸尚未扫清,他便将手伸向了东吴,野心当真不小啊!”
洛倾鸿不语,他才不关心吕玄的野心如何,火凤离开那夜的话语不停在他耳边回响。
“大魏覆灭了,楚天尧国破家亡,凡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皆已不在,他自己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饱受折磨地活着,现在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废人罢了,如此,你的仇还没了结吗?你的恨还不能消吗?你真的不能放下仇恨吗?”
“……放下了,我便活不成了。”
“……”
“发生何事?”
“没事。我相信,是你的话,一定能达成所愿。”
“……到底发生何事?”
“没事,就是突然不想再委屈自己了。这些话我憋了许久,今日总算说出来了,痛快多了!”
“……”
“答应我,不论将来结果如何,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好好爱惜自己。你从来都不懂得爱惜自己,这只会让在乎你的人心疼难过,知道吗?”
……
“……昭儿!”
这是头一次,因为自己太过专注于心事,以至于竟然没有听见楚天承叫他,直到楚天承提高了嗓门,他才反应过来。
楚天承见他失神的模样,便佯装关心的样子问了一句:“昭儿,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我叫了你好几遍都没听见。”
洛倾鸿觉察到自己竟然会被儿女私情所牵绊,蓦然怒了,且是对他自己。
父母血仇未报,灭门之恨未泯,岂可言儿女私情!
所以,他瞬间又强令自己恢复成了那个冰冷封闭的复仇者,对楚天承冷冷道:“没什么,无关紧要之事罢了。南齐要与东吴联姻,这对你而言不正好吗?吕玄若是壮大了,便有资本与中原一搏,待他们斗个你死我活,你便可坐收渔利。”
楚天承见他竟能转变得如此之快,且能狠下心从说出这番话,可见这个人的执念比他恐怕也丝毫不逊色。
只见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洛倾鸿饶有深意道:“说得不错,我们便坐山观虎斗,而眼下我们该做的便是除掉司过盟和独孤仇,哦不,是慕二公子。”
洛倾鸿冷眼瞧他:“不用你说,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语毕,他便转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楚天承在他走后仍旧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而后他忽然又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中充满了阴毒和算计。
“恨吧,恨吧!你恨得越深,复仇的愿望越迫切,对慕家那小儿的伤害就会越大,这样你才能更加卖力地替我除掉阻碍,而你的下场也就会更加悲惨!哈哈哈!”
他转而望向看不见的南方,似乎是在看着某个遥远的人疯魔道:“阿眉,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代价!你负我多少,我便会十倍百倍地从你儿子身上讨回来!哈哈哈!”
第326章 伤离别(上)
相见时难别亦难,北风凛冽催人寒。
秋菊送远京华道,人间再会知何年。
大梁城北,十里长亭前,清冷的官道上,送行的人与即将远行的人相对无言。
风波平息,各方该走的便都该走了,慕荣则是奉慕谦之命代表他来为乘风及玉林等人送行。
自前日那几道定乾坤的圣旨下达之后,枢密府的任命状也到了乘风手里,要他前往旭方,待新的镇阳军整编完成后到杨进手下任职历练。
慕谦知道,那日朝堂上“滴血验亲”失败不可能完全消除所有人对此事的疑惑,难免还会有人想利用乘风的敏感身份再兴风浪,于是他便借由枢密府的一纸任状告诉满朝文武,百里乘风他的确不是皇嗣,否则他怎么可能舍得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放到如此遥远的边境去呢,并且还只是个小小的副将。
唯有慕荣明白,他这样做其实也是对乘风的保护,远离庙堂远离那些算计和尔虞我诈,将他放到信得过的武将身边,这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枢密府、刑部、御史台、大理寺等各衙门奉命前往旭方查案的钦差团浩浩荡荡几十号人在五百禁军的护送下已先行出发了,所以乘风稍后也要出发赶上大部队,与他们一道赶赴旭方。
而即将与玉林一行三人同行的还有慕谦派来护送他们北归的百名玄甲将士,三辆马车,车内是慕谦赏赐的金银财宝及衣物、被褥等,带队的是一名玄甲军都头。
别看这都头在军中职级低,但因他是玄甲军的都头,换算一下大约相当于一支千人的禁军精锐的将领,这让人望而却步的阵仗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得了的,就连此次南下的钦差团也没这待遇。
除了他们之外,即将远行的人还有耶律图以及随他而来、化装成商人的那几个精锐护卫。
看着眼前两个英姿勃发、器宇不凡的年轻人,玉林眼中满是长者的慈爱与欣慰。风雨既过,她也该消失了,因为她的身份比乘风还敏感,多留一日,就多一分的风险,只怕有心人会无中生有再起波澜。
今晨大清早,常安便来到晋王府传口谕,命慕荣代替御驾送玉林一程,随行的还有负责护送的百名玄甲,并赐了许多金银财帛。
派玄甲护送玉林一行三人,慕谦此举可说是用心良苦了。
其一,不动用禁军,而是派遣他的私人亲卫护送,如此也不算假公济私。毕竟在他看来,玉林与乘风之事是私事,不该动用禁军。
其二,派遣他的私人亲卫前往锦州,除了公私分明之外,还有一层意思,就是确保地方官府能好好地执行圣旨。毕竟玄甲军等同于皇帝的眼耳喉舌,试问地方官府谁敢怠慢,谁又敢不好好遵旨办事。
其三,让他的心腹亲自前去迎回“卫王”遗骸,等于向全国昭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皇子“已故多年”的事实,亦是再次向那些仍旧心怀不轨的人发出警告,要他们认清事实,莫再无事生非。
日上三竿,时辰不早了,再怎么留恋不舍,也该是分别的时候了。
玉林望着乘风含泪道:“乘风,好好跟在殿下身边,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不必挂念为娘。想来乡亲们应该也已回到玉龙寨了,陛下还赐了我们不少金银财帛和房舍田产呢,今后我们的生计也有了着落,你也不必再为乡亲们担心了。”
乘风满是歉疚道:“母亲,孩儿不孝,让您受委屈了。”
乘风说着有些哽咽,玉林明白,他的意思是说原本他可以让她不再远离自己,从此承欢膝下、尽享天伦的,可现实却令他们不得不天涯相隔。
“傻孩子。”玉林笑道:“咱们从今往后有房有田,不用再四处讨生活了,孩子们也能去正规学堂念书了,为娘如今还是有诰命在身的朝廷命妇,尊贵着呢,咱这是因祸得福了,哪里委屈了?”
玉林虽是有点说笑的意味,但乘风却是听得眼泪汪汪,知道玉林这是在安慰他,只得使劲点头。
玉林一笑,转而看向慕荣:“晋王殿下。”
慕荣向玉林敬重一揖:“夫人。”
玉林道:“我儿就托付给殿下了!”
千言万语,最后终是只有这一句。
慕荣转头看了看乘风,而后对玉林极其诚恳郑重道:“请夫人放心,只要慕荣在一日,就必会保他周全!”
玉林含笑点头,用无声胜有声表达她的感激。
独眼的铁二憋了好久,见终于可以插话了,这才对乘风拍着胸脯道:“乘风,夫人你尽管放心交给我们,玉龙寨所有人都会尽心照顾她老人家,绝不会让她有任何闪失!”
其实他还有很多愧疚的话想说,可就算是莽夫如他也知道,那些都是绝对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的话,所以只好通通咽进肚里,于是说出来的话便只有这响当当的誓言,也唯有这誓言能表明他现在的心情和意志。
朱三亦道:“乘风,无论何时,玉龙寨永远都是你的家,有朝一日你心愿了结,记得回来,我们在家等你。”
朱三相对就比较含蓄了,但这话中也饱含了不能明言的深情厚谊。
乘风刚平复的一些的眼又红了,抬手向铁二、朱三揖道:“铁二哥,朱三哥,我娘还有玉龙寨的乡亲们就拜托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