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那人便停在了帐外,气喘吁吁地向帐内禀报:“启禀大王,慕……慕……慕枢相!”
楚天承眉头一皱,冲帐外冷冷道:“慕枢相怎么了,把舌头捋直了回话!”
“……是!”外面的士兵清了清嗓子,稳了稳神,这才小心翼翼地接道:“回大王,前锋营刚刚传回的消息,有大军正在向我军大营逼近,领军的乃是乾宁军的廖副帅,探子回报说,慕枢相也在队伍中!所以邢将军和关将军命小的立刻来向大王禀报。”
这士兵说的邢将军和关将军便是玄甲左军将军刑名和右军将军关飞。直到此时,他二人都还不知大梁城中已生变,仇正已自尽身亡,仍旧听命于楚天承,希冀着他们所寄托的变革。
楚天承鹰眼一眯,霎时充满了暴戾寒光,周身散发出的浓烈杀气,猛的看向追风。
追风亦是一脸的惊诧,他们刚刚才收到北境传来的情报,说慕谦昨日才率领禁军残部启程返京,现在应该还在回来的路上,怎么这边却汇报慕谦出现在大梁了呢?!
“是嘛……”楚天承沉默了良久方意味深长地说出了两个字。
帐中一时间陷入诡异的沉寂,楚天承好半天没有说话,只是那双鹰眼却泛着刀光剑芒,似又在盘算着什么。
直到账外的传讯兵快按耐不住准备再度开口询问时,楚天承终于发话了:“知道了,下去吧。告诉刑将军和关将军,严守阵地,一有情况立刻来报。”
“是!”那名士兵应声又跑远了。
楚天承仍坐在凭几上,一手撑在腿上一手撑在案上,眼中的波动已然平静了下去,再看不出一丝着慌,看向面具男皮笑肉不笑道:“被你说中了,我希冀的最后一搏落空了。”
面具男的头微微偏了偏,看着楚天承问:“那你可看透慕谦,不,看透独孤仇此局了?”
楚天承半歪着头,用撑在案上的那只手托着脸,似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然后答:“大概猜到了。”
北境玉龙寨的迷魂阵是从何时开始的,慕谦又是如何避过九门的视线一路南下并请动乾宁军的,这一切不用多说,显然是司过盟,或者说是独孤仇布的局。
面具男又问:“那你打算如何做?”
楚天承还是那副歪着脸的姿势抬眸看了看面具男,嘴角一扬:“如何做?现在除了撤退,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面具男不作声地看着他。
而此时此刻,在“剿贼”大军驻防营地之北,远山覆雪,层林萧瑟,物华皆休,生气全无,但阳光却格外和煦,映照铺满天地的白雪,显得格外耀眼明亮。
但见天地苍茫间,一个由数个小方阵组成的巨型方阵在距离“剿贼”大营不足十里的开阔地带摆开阵势,战马雄壮,士兵威武,旌旗招展,气势凌人!
而在大军的最前方,除了廖寒英和隋靖外,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他便是慕谦!
对面也同样列着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方阵,不过数量却连乾宁军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不足三千,不过看起来声势也还是挺大的,在前领兵的便是玄甲左军将军刑名。
刑名高坐马背,抬起执鞭的手指向对面的慕谦高声责问:“逆贼慕谦,太祖皇帝对你恩同再造,先帝亦待你恩重如山,陛下更是敬你如师长,可你却恩将仇报,勾结叛臣密谋造反不说,还暗通竘漠通敌叛国,你罪该万死!如今你竟带着叛军兵临城下意欲逼宫,难道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嘛!”
仇正为了保护部下,当真从未对他们说过真相,所以刑名和关飞至今都还不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因此以为慕谦是真的谋逆叛国了,所以见慕谦带着乾宁军回来了,便以为是叛军,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辱骂。
对面廖寒英那个吹胡子瞪眼啊,气得恨不得策马奔过去,逮着刑名狠命收拾一顿,转头却见慕谦只用饱含沧桑、凄楚、渴望的眼神遥望着南方,廖寒英便知,他压根就没听见刑名的话,此刻他的心里眼里都只有大梁。
慕谦的脸色极其苍白,一袭战袍就好似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一样,外强中干的身躯好似就快难以支撑这沉重的铠甲。
他的右手一直虚捂着心口,耶律图那一枪留下的伤口一直在叫嚣,重伤的痛楚极其有规律地一下一下地撕扯着他的神经,可他却还是强忍住没有发泄出来,因为他知道,现在还远没到可以松懈的时候。
第153章 一曲悲歌乾坤定(三)
慕篱给京城和北境两方面的锦囊密策,其核心就是跟时间赛跑,要抢在楚天承最终行动之前阻止他,绝对不能让他名正言顺地夺得天下,要逼他现出原形,叫他再无法在暗处搅弄风云,欺骗世人。
为杜绝任何走漏计划的可能,慕篱在给云清的锦囊中特意嘱咐,此计划只能慕谦和慕荣父子二人知晓,不能让他们以外的任何人知道,就算是白崇、郑淳、秦苍、欧阳烈等这些绝对值得信任的亲信也不可以,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慕篱的锦囊秘策概括起来共有三条。
其一,先前慕荣已经说过,玉龙寨中军议之所以没有告知秦苍、欧阳烈他们真正的计划,就是怕他们身边有敌人潜伏的暗桩,有可能导致他们的计划败露。
再者,召集残军所有文职武将军议,也是为了让慕谦的决定传到敌人耳中,因为他们已确定军中有楚天承的细作,但一时还没法将他揪出来,所以就只能先用这种方法牵制住敌人。
如楚天承从前的做法,只有先骗过自己人,然后才有可能让敌人信以为真。
当然,司过盟四大尊者是知情的,大管家周桐也是知情的。
其二,慕谦父子巧施连环计,虚虚实实混淆敌人视听。
一是慕谦公开宣布他将回京领罪,却又摆出因伤无法行动的阵势,暂留玉龙寨休养,而暗中白崇、郑淳等旧部却动作频频,让敌人误以为他们父子其实是在拖延时间集结兵马。
在羲庭军残兵离开玉龙寨前,慕荣曾特意私下找过白崇,回去后立刻整编羲庭军,补充长河谷一役中损失的兵力,招兵买马,扩编军队,造成准备大战的样子。
对于紫耀军,慕荣让明剑带回去的手书中交代,要郑淳时刻戒备,严防谨守,并请他代为联系慕谦散落在各地的旧部,要他们以“提防各地诸侯闻京城生变有可能趁机挑衅作乱”为由操练起来,摆出要大闹一场的架势,如此也算是声势浩大了,各方的虚张声势足以迷惑敌人。
二就是慕谦的绝密行动。
实际上,当日军议结束后,慕谦便不顾重伤之躯,在云酆及其亲卫团的暗中保护下立刻飞马南下赶往京城了。
单枪匹马赶路的慕谦自然快过大部人马,即便敌方发现真相时也为时已晚,那时慕谦差不多就已经抵达京城了,如此就给慕谦回京救人并搬救兵争取了至少三天的时间。
三便是慕荣的牵制。
在慕谦暗中南下的同时,慕荣则留守玉龙寨,“照顾”重伤在身、暂时不宜奔波的慕谦,并且也只有慕荣坐镇后方“榻前侍疾”,才能骗过敌人耳目,让敌人相信他们是在拖延时间暗中集结兵马,也为赶路的慕谦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
再者,玉龙寨残余的不足一千禁军若是一齐南下,怕也会招来敌人的杀人灭口,倒不如暂时留在玉龙寨安全,让敌人以为他们有时间先做成夺天下大事,暂时无暇管这些残兵,而这点让敌人以为的时间也成为了他们能争取的时间,一箭双雕。
当然,这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慕谦的身体能撑得住日夜不休地奔波。好在护送他南下的云酆众人都是高手,可以轮流不息地输功为他调息,缓解伤势,另外就是司过盟庞大的组织架构足以提供珍贵的药材,保证慕谦的伤势在这几日奔波中不会恶化。
饶是如此,重伤之躯如此奔波,一直得不到很好的修养,之后又冒隆冬酷寒长途跋涉,数日来殚精竭虑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到了京城必定还会有更多的风浪等着他,尤其是他已上了年纪,如此一再摧残下去,便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啊!此后若是不能悉心调理,只怕难免会伤及根本,甚至有损寿数!
四是慕谦南下回京的同时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途径黎州时搬救兵,以枢密府的名义甚至是“刷脸”调动乾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