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昱心底一沉,眉间愁容不自觉浮现,心中无限惆怅,然而他终究是累极了,再也不想和那些权力倾轧和尔虞我诈有任何瓜葛。他现在只想快点到那个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到那个人身边,从此再不理红尘这些纷纷扰扰。
眼前浮现远方那个一直在等他的温柔倾世之人的面容,他的脸上也不由挂上了喜悦,看向慕荣感慨道:“名利到头一场梦,是非成败转头空,楚昱厌倦了这些是是非非,如今我已了却所有心事,再无任何牵挂,将从此浪迹江湖,逍遥人间,再不问红尘纷扰。”
名利到头一场梦,是非成败转头空,呵……明明还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的老成沧桑,叫人不由唏嘘。
厉王府月夫人之事,慕荣大概也知道一些,不管怎么说,他能决心好好活下去,这结果总归是好的。
如是想着,他便对楚昱揖道:“那慕荣便在此祝殿下从此顺遂平安。”
后面众人亦同揖致礼。
楚昱抬手向众人还礼,而后对慕荣道:“多谢大公子吉言,也盼慕家能平安渡过此劫,后会有期!”
“恕慕荣无法远送,后会有期。”
楚昱向慕荣身后众人也一一作别,而后调转马头,朝着南方一骑绝尘而去,转瞬便消失在了起伏的山道上。
欧阳烈遥望着楚昱远去的方向感慨道:“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想不到传说中的天才少年竟是这般性急的人啊。”
陆羽白了他一眼,其余人也都懒得理会他。
慕荣目送楚昱远去,不禁又想起了此刻生死未卜的幼弟。待此次劫难平息,也想办法将幼弟和母亲还有妻小想办法送离京城吧,只有远离那个是非之地,远离他和父亲,他们才能得到真正的平安。
随后,一行人继续赶路,行至岔道,秦苍便不得不与众人分道扬镳,一个向南往大梁,一群向东往鄢都。
而就在慕荣一行人离开玉龙寨的这一天,京畿陵丘县槐城镇,楚天承率领五万禁军已在九源江南岸安营扎寨,以逸待劳静待慕谦“叛军”至。
楚天承此番可是将京师大半的禁军都带走了,其中包括乾阳军剩余的一万兵力,京畿四州驻军也早已被他暗中收买,如此一来,大梁内便只余三万羽林军和一万玄甲军戍守。
楚隐本以为将战斗力最强的玄甲军留下,他就可保万无一失了,却怎么也想不到,玄甲军的领头人仇正也成了变数,而城外又几乎都是楚天承的叛军,大梁基本已处在楚天承的里外围困之下,成为了一座孤城,可楚隐却对帝都潜藏的危机仍旧毫无察觉!
他不知自己已成为笼中鸟,也不知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慕谦叛军,更不知北征的八万大军几乎都葬送在了长河谷中!
第141章 长夜漫漫乱世殇(一)
同日,帝都,大梁城。
傍晚,阴云笼罩的城北羽林军屯营,关押伍尚的囚牢中突然闯入一个不速之客,云清一身从头黑到脚的夜行衣装扮,轻而易举就避过了外面负责看守的玄甲军兵士。
这里虽是羽林军屯营,京城驻防也都是羽林军,但仇正还是留下了一队五十人的玄甲军负责看守,毕竟羽林军只是碍于圣旨暂时归他管辖调遣,还是得有他自己的人守着才放心。
云清由天窗潜入单独关押伍尚的昏暗囚牢时,伍尚正在小寐,习武之人超高的警觉性令他在听见头顶轻微异动时便猛然惊醒,醒来瞬间便看见身轻如燕落地的云清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机灵鬼似的伍尚立刻就明白这是友军,遂没有发出声音。
云清径自走到桌边,伍尚很是通达地也随之坐到桌边,云清遂沾着碗中的水在桌上写到:“慕、秦。”
伍尚立刻就明白了,此人是慕荣和秦苍派来的,遂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云清随即从怀中掏出两物,一封密函,一个令牌。伍尚接过一看,密函没有署名,令牌上则刻着一个小篆“秦”字。
见令牌,伍尚便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托付意味。他也不忙着问眼前人,而是展开密函来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便惊天撼地,以至于他突然“哗”的一起身,不小心撞到了桌子,弄得桌子上的瓷壶茶碗发出了哐当一串巨响。
外面看守的一人闻声迅速冲了进来,却见伍尚坐在桌角捂着脑袋龇牙咧嘴,一副痛得要死的样子,听见异动还抬头一脸茫然地望着冲进来的人问:“发生何事?”
来人姓蔡,名笙,字宏音,乃仇正的副将。仇正之所以只留了一个五十人的小队看守杨慎和伍尚二人,就是因为有他在。
蔡笙进来一看,这八成是睡觉不小心滚了下来,撞到了桌子,不由发笑,心说这人也是心大,这都什么时候了,竟还能睡得着觉!
他摇着头嗤笑着又出去了,待人走远,璩华这才起身,朝四肢固定在房顶的云清连连作揖赔笑表示抱歉。
云清飞身落地,看了看伍尚,也连连摇头表示无奈,想起去找杨慎的时候,那小子的反应比伍尚还夸张,得亏是他反应够快,这要换了别人来,难保不会出岔子。
两人又落座,伍尚方将密函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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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禁军诸营同袍书:
十一月二十一日,八万北征军奉旨赶往藏谷关救援,途径长河谷时突遭竘漠大军伏击,大军身陷孤险狭道,且前后退路皆被胡人封死,将士们进退不能,只能任由敌人屠戮!
一场血战,我军伤亡惨重,鸿明右军刘将军、乾阳右军石将军、骁骑左军蓝将军皆在此番血战中阵亡,北征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只余不足三千人侥幸脱出重围,近八万大好男儿就此不明不白冤死在了自家疆土上,惨死在了本次出征本该抗击的敌人手里,试问天理何在!
事情何以会演变至此,所谓竘漠二十万大军夜袭藏谷关真相究竟如何,所谓龙城告急又是真是假,相信诸君自能判断。厉王野心图谋大魏江山,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胡人暗中勾结,通敌叛国,万望禁军诸营同袍切莫中了叛贼奸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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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读到这里,伍尚便早已热血上冲,红了双眼,悲不自胜,更怒不可遏!但这一次,他强迫自己压制住了强烈的情绪,将拳头捏得吱吱作响,手中的泣血之书也随着他的情绪剧烈抖动着。
这密函乃是秦苍亲笔所拟,除了交代了长河谷之役的情况以及厉王阴谋篡位的判断,之后自然是交代他们该如何做,落款处则是他、慕荣、兰宁三人的签字,并分别盖有他们的私人印章。
伍尚缓缓将密函折起,又极其小心地塞进信封里,仔细收入怀中,并且闭目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抬头望向云清。
云清一直在等他平静下来,故已先他一步沾水在桌上写道:“杨说,君性沉心密,望周知。”
伍尚立刻明白了,杨慎是怕他那直肠急性子解释不清楚耽误事,再加上他伍尚本就是羽林右军将军,所以让他去联络羽林军诸营将领说明情况更合适。
而显然,仇正已经叛变,那跟随楚天承出城的那三万禁军极有可能被利用或是被蒙在鼓里,最糟糕的情况就是连那两万京畿驻军也都已叛变。
伍尚心下明了,遂在桌上迅速写下了五个字:“君,救世者也。”
随即,伍尚起身朝云清行了一个大大的礼,弄得云清一个头两个大。这两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
救世者吗?呵!我可承受不起,真正的救世者是公子,我顶多就是个跑腿的而已!
云清见事情已办妥,也不再耽搁,对伍尚一揖,而后又利索地消失在了天窗口。
云清走后不久,伍尚便一身普通士兵的装扮出现在了屯营外,身上携带着秦苍托付给他的那枚令牌和那封密函。
而牢房内,一名甘愿冒着被杀头的风险顶替他的亲兵正睡在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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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城北,陵丘县槐城镇,“剿贼”大军驻防营地一片黑沉寂静,唯有随风摇曳的火光犹如深夜阴森的坟地里影影绰绰的鬼火一般,配上这隆冬寒夜里呼啸的北风,画面不是一般的瘆人。
中军主帐里,但见九门阴阳判官追风、火凤和左辅右弼凌云、落雨并排立在左侧,面具男弯曲着一条腿、一手搭在膝盖上颇为闲适地坐在右侧宾位,楚天承则坐在主位长案后凭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