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烟雨中(14)

张勇愣在那里。我抬眼看他,吓了一跳。他的眼睛仍然瞪得那么大,却让我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像潮水一样慢慢的退回去。我忽然觉得心里发凉。

一时间房间内静下来,空气似乎凝固了。我们三人站在那里,都不说话了。

我脑子里很乱,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事,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门口季小虎进来了,打破了沉寂,说:“勇哥,得走了。”张勇一动不动,盯着我看。片刻,张勇终于转身走出门去。季小虎感觉到了异样,伸头朝屋里看了看,又看了看张勇的脸色,跟在张勇后面一起走了。

“你们要去干什么?”这句话在我舌头上滚了几滚,终于还是没有问出来。

我迈开腿走过去拿毛巾打湿了给钟奕擦脸,一边安慰他:“没事的小奕,等他回来,我再跟他说。不管怎么说,这次要让他离开我。以后他知道真相了,会原谅我们的。”

钟奕坐在沙发上,抬着头让我给他擦,木然的一动不动。我一低头,忽然发现他有些异样。他的目光里闪动着期许和伤感。那一瞬,我几乎不认识他,这种目光我从来没有在小奕的眼睛里看到过。

“容容。”他叫我。

我有点心虚地问:“怎么了?”

他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又睁开眼,说:“勇哥总说我们俩是二傻子,其实,你比我还傻。”

我居然傻呼呼的又问了一句:“为啥?”

钟奕哑着声音说了一句我更不明白的话:“我也不知道为啥。”说完他站了起来,一把将毛巾扔在地上,走了。

那天晚上就出事了,可当时我一点预感都没有。

第18章 第 18 章

那天晚上就出事了,可当时我一点预感都没有。等到十二点多,张勇却还没有回来,正在纳闷,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我名字。我跑出来一看,是季小虎。只见他哭丧着脸说:“嫂子,勇哥出事了。在医院。”

我的头轰的一声炸了,腿上都没劲了,哆哆嗦嗦把门关好,慌忙跟着他朝医院跑。

我来到医院,张勇还在抢救室里。我们只能坐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的椅子上等着。这情景很像母亲去世时的一切,我内心充满恐惧。我问季小虎:“到底这是和谁打架了?”季小虎边哭边说:“姐,勇哥本来不让我说的。”我大叫:“快说!”季小虎抹了一把泪,说:“这段时间勇哥为了挣钱,答应蔡哥参加他们的赌车。勇哥摩托车骑得特别好,基本上每次都赢了。这一次本来也没事,谁知半路上遇到一个婆婆推着车,勇哥一让就......”

原来这段时间张勇晚上去了那里。那天在馒头铺前站着和张勇说话的人就是蔡亚军。蔡亚军是个小混混,他就是外号叫蔡秃子的那个人,经常纠集一帮人夜里在公路上赌车。我曾经要求张勇不许参加,张勇也答应过我,然而他还是去了。

季小虎这番讲述,听得我惊心动魄。我刚才干了什么?他竟然在那样的心情下去和人飚车。看来他也没跟季小虎说什么。他就把一切都闷在心里去和人飙车。天哪。我捂住脸。

他为我失去的东西太多,现在竟然还要失去生命吗?

我垂头丧气坐在医院走廊椅子上,默数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祈求上苍,千万不要让我再次失去身边的亲人。这时杨伯伯也来了,问完情况后也是着急万分。

这场景是这么熟悉,又这么可怕。一切都在重演。我仿佛又回到那个心痛的时刻。妈妈也是在医院,我也是坐在走廊里发呆,也是闻着医院里浓重的来苏水气味,也是看着医生严峻的表情,也是在心里翻江倒海,也是在默默祈祷。时间似乎凝固不动了,里面久久没有传出任何消息。

正焦急间,忽然觉得有人摸我的头。抬头一看竟是张勇。我开心地一把揪住他的袖子。他离我好近,眸子里闪着明亮的光泽,我闻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气味。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觉得他真好看。他的眼神那么温柔,轻声问:“你怎么了?”我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忍住眼泪问他:“你没有生我气吧?”

他笑着摇头。我注视着他,觉得自己脸红了,鼓起勇气,又问他:“你,还喜欢我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非常认真地说:“我非常喜欢你。从来没有变过。”

我红着脸,回答:“我也喜欢你。”我以前从未这么明确对他说过。

他一下子就笑了,一把将我搂到怀里。我的头抵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幸福得头晕目眩。

正高兴呢,忽然想起来,他不是受伤了吗?现在已经没事了?就问他:“你现在好了?没事了吗?”这话一问,忽然心里一冷,我醒了,仿佛瞬间从天堂掉入地狱,我仍坐在医院走廊冰冷的长椅上,季小虎哭丧着脸,坐在我旁边。杨伯伯走到楼道口去抽烟了。原来一切只是我在医院长椅上打盹时做的一场梦。

我背上已经汗泠泠的,巨大的恐惧笼罩了我。我真正开始担心正在抢救的张勇,脑子里在想象各种可能的结局。这难道是张勇在给我托梦?张勇都开始托梦了?难道真的情况危急了?我害怕极了。

医生终于走出手术室,对我们说:“病人还没有未脱离危险,现在需要转院。家属呢?”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杨伯伯长叹一声,说了一句:“唉,这都是命啊。”

随后杨伯伯一直在打电话,一直在打电话,我在旁边着急却也帮不上忙。

第二天上午,医院门口停下一辆车,车上下来一群人,有男有女。他们衣着考究,表情严肃,到医院就直奔张勇病房。他们各自分工,进进出出,迅速地办理着张勇的转院手续。

我着急地向他们问情况,却没有人理我。我转而去问杨伯伯。杨伯伯一脸死灰,坐在长椅上,缓慢地说:“容容,你杨伯伯现在实在无能为力了,而且,也确实是时候让他回到他父亲那里去了。”杨伯伯看了看我,继续说:“小勇的亲爸来了,现在我也只能让他亲爸来了,否则太造孽了。”

张勇的父亲是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年纪应该五十岁的样子,却不知为什么,两鬓的头发斑白了。他神色严峻,和杨伯伯交谈了很久。后来,他坐在那里不再说话了,杨伯伯和他并排坐着,两人都沉默不语,神色黯淡。

张勇从急救室里推出来时,双目紧闭,满头都是绷带,推车上还挂着个吊瓶。我冲过去,还没到跟前就被护士拉开了。我站在走廊里,看着张勇被他们推走了。急救车就在医院大门等着,一出医院大门就上急救车,要把他转送到江城去。

我奔跑着追那辆急救车。我边哭边追,追了很久,一直追到后来实在没有力气了。此刻大雨滂沱,我站在那里,任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淋湿我的衣服。我觉得这雨水一直流到我心里去,淹没了我。

一把伞撑到我头顶上。是钟奕。我一下子哭了出来,叫他:“钟奕,钟奕,他走了,他真的走了。是我害他这样的。”

钟奕整个人也是一副溃败的样子,却仍支撑着扶住我的肩膀,安慰我:“容容,别难过。他父亲一定会治好他的。你不要太自责。”

我摇头,哭得接不上气。我知道他在安慰我。我知道事情很严重。我根本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钟奕扶我走到屋檐下。我一直在颤抖,几乎站立不住。钟奕搂住我的肩,用手拂去我脸上的雨水和泪水,理顺我额头上的湿发,轻拍我的背,安抚我很久。

那一晚,钟奕陪着我,送我回家,逼着我换衣服,逼着我躺在床上睡觉。我无法睡觉,一直流泪,很久,才沉沉的进入梦乡。钟奕一直陪着我,劝导我,最后对我说了一些话,我像个木头人一样听着,几乎反应不过来他的意思。

“我也得走了。家里早就安排好的一切。这次是真的要走了,再见了容容。你要好好的。”

“你要好好的去上大学,过好自己的人生。”

“容容,我一定会回来的。”

第19章 第 19 章

就这样,在母亲离开我之后,我又眼睁睁看着张勇和钟奕从我的生活中消失。

从此我生活的世界轰然倒塌。一切都不对了,我体会到那种空荡荡和下坠的感觉,整个世界都塌陷了,整个人掉下去,无尽的往下坠落。我开始失眠,暴瘦,甚至开始掉头发。我没有去医院看病。在医院经历的一切历历在目,我是真的怕医院了,遇到医院都要绕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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