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苏苏也不想耽误她干活，闲聊几句就带着阮糖离开，两人进了一栋破旧的楼房，四周墙壁斑驳，光线昏暗，待上了二楼，刘苏苏掏出钥匙开了门，里面竟出乎意料地整洁干净。
“不用换鞋。”
她转头对阮糖道，然后将带来的牛奶放进柜子里，屋子里静悄悄的，感觉不到一点儿有人在的模样。
“小雨呢？”
阮糖低声问道，刘苏苏看了她一眼，竖起手指轻嘘一声，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进里面那间卧室，慢慢打开了掉漆的衣柜门。
里面一个小小的身影露了出来，整个脑袋都埋在手臂里面，听到动静只更加努力地往里面缩了缩。
“小雨，别怕，是苏苏姐姐。”
刘苏苏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柔和，她伸手去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小声问道，“最近好不好？有没有想我呀？”
那孩子没有作声，就在阮糖以为他不会理会刘苏苏时，他却突然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刘苏苏笑了起来，蹲在那里没有半点不耐烦，“我可想你了，唔，也想念赵姨的鱼头汤。”
“……待会儿让妈妈做给你喝。”
小小的声音响起，那孩子微微抬起脑袋，露出一只眼睛来，刘苏苏努力朝他露出更柔和的笑意，“那，我们先玩一会儿，再等妈妈回来好不好？”
迟疑了许久，他才抓住刘苏苏的手指出来，看上去却依然很紧张，尤其是看到阮糖后，吓得哆嗦了一下，反身就想躲进衣柜里。
“别怕，这是姐姐的朋友。”
刘苏苏连忙拉住了他，“她叫阮糖，你看，是个特别可爱的小姐姐。”
那孩子依然埋着头，紧紧靠着她不放，刘苏苏又耐心哄了好久，他才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过来，阮糖赶紧朝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从小到大，长相可爱的阮糖都很讨老人和小孩子的喜欢，这一回也不例外，那孩子看了她一会儿，神色终于没有之前那般紧张。
这是一个长得很端正的孩子，五官清秀，只是眼下有深深的青黑，仿佛已经多日没睡好，整个人都失去了水份一般。
记起刘苏苏说的那些事情，阮糖心中怜惜，弯腰朝他伸出手来，“小雨，你好，我是阮糖，你可以叫我糖糖姐姐。”
那孩子抿了抿唇，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依然沉默不语。
见状，阮糖也不介意，收回手笑了笑，“嗯，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小雨还不认识我，等我们做了好朋友再握手吧！”
也不知是哪个字眼刺激了他，欧阳小雨突然抖了一下，转身就跑回了柜子里。
阮糖愣住，她看了看刘苏苏，却见她对自己摇了摇头，然后过去蹲下道，“那我们就在柜子这里玩吧，苏苏姐姐先给你唱个歌好不好？”
说完，她也不等他回答，低声唱起了一首童谣，那调子听上去很熟悉，阮糖记得在姥姥过世的时候，也曾听她给自己唱过，只是那时候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从没有听完整过。
现在听来，她仿佛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还有温柔的海风吹来，可以将所有的苦难与伤痛都全部包容，她想起了姥姥粗糙温暖的大手，在杏色的棉布上绣下一朵梅花，那是她学的第一个绣样。
刘苏苏将整首歌来来回回唱了三遍，等到结束的时候，柜子里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欧阳小雨已然睡着。
“嘘——”
刘苏苏朝阮糖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靠过来，“……去摸摸他的手。”
阮糖心领神会，只是才刚触碰到孩子冰凉的手指，他就突然尖叫一声惊醒来，“不要打我！我没有偷东西！”
“没事没事！”
刘苏苏连忙安抚，“是姐姐在这里，姐姐在这里……”
见她接替了自己位置，阮糖悄悄退了出去，看着那个叫欧阳小雨的孩子在她的安抚下依然在不停的发抖，不由得鼻子一酸，心中对那些伤害他的人怒意更甚。
明明都是一群孩子，为什么能这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好了，没事了。”
从衣柜里起身，刘苏苏看着她叹口气，“自从那天以后，小雨就没办法好好睡上一觉，这也是我为什么找你来的原因。”
“……可我不知道能不能帮他。”
阮糖有些没信心，她让人做梦的前提是那人能沉入睡眠，若是像小雨这样，动不动就惊醒，还没开始整个梦境就已经散掉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
刘苏苏无奈，“我也带他去看过心理医生，可是都起不到什么效果，他年纪太小，面对陌生人根本不愿意开口。”
第14章 第二个梦
刘苏苏将柜门关上，也将最后一点光线从那孩子的世界里隔离，但对于如今的他，或许黑暗才是最感觉安全的存在。
阮糖心里沉甸甸的，见好友朝她使了个眼色，也就心领神会地跟着一起去了外面客厅。
“小雨……就这样放着，没关系吗？”
她有些担心，下意识地往房间看去，刘苏苏摇了摇头，问道，“要不要给你倒杯水？”
捧着手里的白瓷杯子，阮糖看向刘苏苏，“你觉得，我应该给她构造一个什么样的梦境？”
沉默半晌，刘苏苏低声道，“糖糖，你有没有想过，梦境其实是一个人内心最深层意识的体现。”
阮糖怔了一怔，当初莫名有这个能力后，她研究过很多专业书籍，也看过很多案例，知道的确有这方面的说法。
“所以，你能做到的事情，远比你想象中的还多。”
刘苏苏看着她笑，神情温柔，“我知道你可以的。”
她能做到的事……
阮糖愣住，自从莫名有这个能力后，她最多也就是用来吓吓人，或者让身边的朋友睡个好觉，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了，直到不久前王林阳……
她猛然领悟过来，是了，上一回她进入了王林阳内心深处，看到了他过去的事情，甚至能在那里改变构造他的梦境，所以……
“其实，我也不知该给小雨一个什么样的梦。”
刘苏苏低声道，“糖糖，你好好想想，你一定能帮他的，否则他就毁了。”
她能帮他……
阮糖慢慢垂下眼，那个可怜的孩子，因为父亲去世，家境困难一直遭到高年级坏孩子的欺负，偏他又懂事，一直掩饰着怕让妈妈担心，那个坏孩子就更加变本加厉，最后带人脱了他的衣服，把他扔在了生鲜市场的垃圾堆里。
从那之后，他就害怕与人接触，总是从睡梦里惊醒。
医生检查后，说他已有些抑郁症的倾向。
可他还这么小……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和这个苦难的家庭该要怎么办呢？
想起那个憔悴局促的杀鱼女人，还有缩在柜子里的小小身影，阮糖心里闷闷的，很快地就做了决定，“苏苏，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帮他！”
“嗯，我相信你。”
刘苏苏笑了起来，神情也轻松许多，“那我告诉你一些小雨平常喜欢的东西，或许会有帮助。”
……
喝完了美味的鱼汤，阮糖从赵姨家出来，刘苏苏要留宿一夜，于是她自己一个人回学校，同时好好想一想应该给他什么样的梦境。
坐在公交车上，她翻开那本刘苏苏给她的漫画，书本其实已经很旧了，但却整整齐齐，连书角也没有折一下，显然主人十分爱惜。
这是欧阳小雨曾经最喜欢的，那个主角小男孩每次遇到各种问题，都会有他的小伙伴出来帮忙。
或许，在他受欺负的时候，心里也是渴望有这样一个人站出来守护他吧。
阮糖心中有了模糊的念头，只是还不确定可不可行，于是又去市里书店转了转，等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天边晚霞如火，温暖的光线洒落下来，A大校园里的景物都映照成了一片暖橙，许之昂打完球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操场旁的那个人。
她穿着一件毛绒绒的白色毛衣，丸子头，捧着个烧饼吃得正香，眼睛却紧盯着操场里，夕阳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看上去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明明不过十几天没见，却仿佛已经隔了很久，久到他开始怀疑自己加入篮球队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许之昂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校足球队在比赛，身穿蓝白相间运动服的少年在场上奔跑，战况显然十分激烈，她……也喜欢看足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