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师姐又要远行,越四四瞪大了眼,问她姐夫知道这件事吗?越昭说他知道。接着越四四又在感慨姐夫真是太可怜了,要独守空闺三个月。
眼瞧着她说的话越来越奇怪,越昭敲了敲棋盘,“四四,你平常少看点奇奇怪怪的话本,整天都学的什么东西。”
“哦……”被师姐教训了,越四四委屈巴巴。
旁边收拾完棋盘棋篓的越璟突然笑了一声,待其余三人望过来时,他才慢悠悠的开口:“说起来师姐他们吵架的事,搞不好跟四四你有点关系哦。”
越四四:“?”关她什么事?
“你记不记得丹阳师姐前阵子收了个徒弟,你去看过了以后回来也嚷嚷着想要一个。”
越四四点头,确实有那么一回事,当时她还拜托了师兄师姐帮她物色好苗子,只是后来想想又作罢。不过这又跟师姐他们小两口吵架有什么关系?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你只说你想要收徒弟,也没说其他要求,我和师姐就在内门帮你看了。能进内门的弟子资质是有,但也参差不齐,记录在案的东西总归不如亲眼去见,所以我和师姐便去了弟子院一趟。”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瞥了眼越昭,见对方依旧疑惑,才又说了下去。
“说起来底下最小的那一辈弟子,倒有几个挺好看的,当时师姐还多看了几眼。”事情到这里已经差不多明了了,越璟止了话头。
哦豁。越三三越四四对视一眼,顿时明白了越璟说这些的意思。
越昭却还是疑惑,她皱着眉,“这就完了?我看了几眼小孩子又怎么了?”
“重点不是小孩子,那些小辈里也有骨龄二三十的,从外表上看可是正好年华呢。”越三三补充。
“所以,你是说小美人他,醋了?”这个结论她是半信半疑的。
“也可以这么说,毕竟师姐你回来以后,多少桃花找上门来你不清楚吗?”越璟缓缓摇头,他师姐最喜美色,虽然以前不通情爱,但凭借着那张脸和抹了蜜的小嘴,也不知撩了多少人的芳心。
提及往事,越昭罕见的沉默了,她抿了抿唇:“……应当,不至于吧?”
“我们自是相信师姐你已经改过自新了,但是旁人信不信就不由我们说了算。”就越璟看来旁人是不信的,“毕竟师姐你生来……”
越三三:“贪欢。”
越四四:“又好|色。”
越昭:“……”
喂喂,这就过分了啊,有这么说师姐的吗。
“师姐,你们结契快七年了吧,我听女修委员会那的人说,这好像是个挺危险的年份。”
越四四口中的‘女修委员会’是各大门派中的部分女弟子组成的团体,当时负责人还来找过越昭,想劝说她一并加入,只是她觉得麻烦就给推了。事实证明她不加入是对的,这个委员会专管修士的家庭琐事,前阵子还提出了‘七年之痒’这种新奇言论。就她们研究所称,爱情或婚姻生活到了第七年可能会因爱情或婚姻生活的平淡规律,而感到无聊乏味,到达倦怠期,要经历一次危机考验。
而今,恰好是越昭与鬼结契的第七年。
越昭仰躺在软榻上,开始回忆过往的七年——不不不,实际上远没有七年,硬要说的话,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两年。
并不是感情淡了或是什么别的原因,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不会时刻陪伴在对方身边,除了作为彼此的伴侣外他们还可以扮演许多角色。在越昭看来这样的距离刚刚好,只是有一点,她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都没有问过对方的意见,即是说,这七年来鬼一直都是被动接受她的安排。
这样一点也不好。她想。
一个人将自己的一切都系于另一个人,因对方的喜怒哀乐而有所反应,一切情绪都被他人所掌控,这样活着太过卑微了,越昭不希望他这样。
好在今天越璟提醒了她,如今醒悟也不算晚。
“师姐,你到哪去?”越四四惊叫。
越昭翻身下榻向外跑去,手指翻飞快速叠了一只传讯纸鹤,接着低下头说了几句什么。她跑过小院,跑下山径,身上的玉器在碰撞间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她脑子里想了很多东西。想着越璟说话越来越有一套了,想着四四还是那么憨,想着三三最近收心很多,想着现在师父应该找了他去谈话了……
但最强烈的念想,还是她想着再快一点出发。
再快一些的话,就能在三个月内赶回来,三个月后,正好是常世的上元节。
欠了他那么多年的花灯,就在三个月后补给他吧。
越昭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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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越昭带队出发时,粉色的传讯纸鹤终于慢悠悠地飘到了窗前几案,穿白衣的男人抬起手接住它摇摇晃晃的身形,手指一动,熟悉的嗓音传了出来。
“我要出发啦,师父应该跟你说了我近期的打算,当然去不去做还是随你。如果你要去常世的话,记得要在三个月内赶回来,等上元节我带你去看花灯。”
越昭在信中说的事就是他现今苦恼的原因。因为半年前去九华境的队伍传回了求救讯号,越昭就带着人前去支援了,这一去少说也得三月。怕他在山上待的烦闷,于是就建议他独自到常世去走一走,为此甚至找来了师父当说客。
看来他最近的情绪还是没能瞒过伴侣。鬼自嘲的笑。
所有人都在说他们吵架了,甚至跟他关系不错的越四四也来旁敲侧击打探过,但唯有当事人才清楚,他们没有吵架。回顾这七年的生活,越昭其实一点也没变过,或许她变得更平和更有担当了,总而言之这件事的问题并不出在她身上——而在于他。
自从七年前他们回来以后,越昭的优秀以及对他人的吸引力都一一展现在他面前,虽然很清楚对方的心思到底是怎样的,但还是很难让自己不多想。越昭很好,经历了诸多苦难仍然心向光明,自卑自负的从来都只是他。
越昭的识海总是风平浪静,她手头有太多的事要处理,她永远看着前方,无暇转头一顾,只剩下他在链接另一头安静沉没。
鬼清楚这样的恐惧只能自己克服,哪怕他并非孤身一人,在这件事情上,他可以求助任何人,唯独不想向越昭示弱。对方知晓他的心思,所以将一切交由他自己处理。
现在在他的面前停着一只纸鹤,那是伴侣发来的邀请,手边放着师父给他的一卷路线图——越昭当年去往常世修心走过的路线图。虽然三个月很难有什么深切体悟,但姑且还是去看看吧。
……
修道之人重在修心,越昭当初在常世悟道一去就是五十年,因此走过的地方太多太多,而鬼只有三个月时间,所以要去什么地方还得筛选一番。
展开地图一看,他不禁一笑,地图上用红色字迹圈画了几个地方,都是相邻的几个繁荣城市。他手指点了点地图,眉眼柔和下来,该怎么说呢,虽然将事情交给他自己处理,但越昭还是在让他不感觉难受的方面给予他帮助,对方的细心和温柔太容易润物细无声的侵润人心。
那么就按这条路线走吧。
他收拾了些灵石和防身用的符隶,打过招呼以后便用传送符独自来到了第一个红圈的位置。
这里是一座繁华程度不亚于千重镇的城市,来到这里以后鬼挑了一间客栈入住。虽然这是越昭曾经来过的地方,但是对方怎么修心他还是一头雾水。
不过他还是在这里待满了五天。
在这五天里,他不仅仅是在客栈大堂观察三教九流,还去了许许多多从未踏足的地方,像是商市菜场什么的也都去了。在看到那些中年妇人大声吆喝的时候,在看到青壮年在田地里辛苦劳作的时候,在看到耄耋老人教导稚童读书写字的时候,他心头蓦地涌上一股涩意。
这是一种很难用言语描述的感受。难过吗?不太像,倒是感慨多一点。
一天傍晚他在田垄上走过时,闻到了不远处的人家正在生火做饭,他突然感觉有些饥饿,于是上前敲了门,礼貌询问可否用银钱换些饭食。主事的淳朴妇人热情地将他迎进去,晚上饭桌上摆着四碗糙米饭,三菜一汤,其中甚至还有半只鸡。这对一个普通农家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东西了,但尽管如此,妇人还是尴尬地摩挲双手,说:“公子,我们家也只能拿出这些了,你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