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恨极,大概是觉得两张脸一模一样,看到韩云溪就像是看到了百里屠苏,也便有了杀心。
一掌拍出,直到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方才舒畅,但犹有不甘:“我倒是忘了,月圆之际,百里屠苏正是煞气不稳的时候。”
既然百里屠苏闭关练功,引不至此,暗中偷袭禁地也未尝不可。
他阴沉沉的眸光又转至早已不省人事的韩云溪身上,视线下移,便落到了被紧紧握着的那只铃铛上。
他正欲取了铃铛,却稍晚一步,那枚小巧玲珑的铃铛须臾间在韩云溪的掌心化成了灰烬。
韩云溪的神识愈发不稳,连系统的提示音也逐渐屏蔽,仿佛掉进了无底深渊,身体不断下沉,最后,意识全无。死了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吧。
欧阳少恭和风晴雪被传送到了正在恶战的密林,姑获鸟成群结队地扑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新弟子们连滚带爬,依然被抓得遍体鳞伤,不管向哪个方向逃跑,都无济于事。
硕大的姑获鸟将他们堵在方寸之地,不停地玩弄和补爪,顿时哀嚎遍野,惨叫声不绝于耳,就跟逢年过节乡里乡亲一块儿搭把手杀猪没啥区别。
纤细且白晳的手指间,迅速飞出一根银针,直穿其中一只嘶叫着又要落下锋利一爪的姑获鸟。
姑获鸟发出沉闷的吭声,胸部中针,一头栽倒在地,抽搐两下,便灰飞烟灭。
风晴雪立时露出崇拜的小眼神:“少恭,你好厉害。这是什么针?”
欧阳少恭不好意思地笑笑,“这针是晋磊临行前赠予我的,好像叫什么勾魂摄魄针……”取名甚是随便,真教人无法言说,偏偏还喜欢到处送人。
风睛雪一听是晋磊大大发明的,瞬间垮脸:“当我没问。”威力再厉害有什么用,光是听名字就觉得荒唐得要死,刚刚那个夸赞的人肯定不是我。
其余姑获鸟见同伴死得不要太惨,邪气被怒点值一冲,猛然大增。一边偏头避开欧阳少恭自指间飞出的数根银针;一边运行着庞大的身体,吼叫着,俯身而下。
风晴雪连连催动灵力加固布下的安全结界,可饶是如此,仍旧没能抵住姑获鸟的硬碰。
眼见着姑获鸟的爪子便要往脸上招呼了,风晴雪吓得赶紧闭上眼睛。然而,却并没有感受到意料中的疼痛,相反周身方才的压迫解除了,抬眸一看,陵越大师兄横剑于胸,正与一道而来的百里屠苏相视挑眉呢,真是捉妖打怪也不忘调情。
陵越回过身,关切地问道:“你们没事吧?”
欧阳少恭道:“我们倒是无碍,只是不知道云溪去了哪里,我们遇到九头蛇怪后,就分散了。”
风晴雪努嘴道:“屠苏师兄不是送了一个铃铛给云溪吗?如果云溪遇到了危险,肯定会摇响那个铃铛的。屠苏师兄就没有感应吗?”
百里屠苏在陵越看过来的担忧视线里眸色一沉,道:“起初还可以感知到,后来,就什么也没有了。”
如若不是察觉出事态的严重,把守在外的众人也不会强行闯入结界。此处结界是掌教真人和执剑长老等人设下来考核历年新弟子的,虽然明文规定里间会投入大量九头蛇怪和姑获鸟等凶残妖物,但都是幻象,并不会真的伤及人命。
谁知今年结界里的妖物不仅成真,还格外凶猛。进入的新弟子已经损伤一大半了,要是再任由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陵越冷声道:“传令下去,马上开展搜寻,将所有新弟子们安然无恙地送出去。”
“大师兄,那是否要将结界打开?”有弟子问道。
陵越眉宇皱得极深,“暂时不要打开结界。先将人安全送出去。”
历年来,天墉城的新弟子们接受考核从未发生过类似恶劣事件,推测
下来,怕是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有人混水摸鱼,非但悄无声息地进入了结界,还轻车熟路地在禁妖洞里放出了真正的妖物。一旦贸然打开结界,无异于遂了始作俑者。
更何况,九头蛇怪姑获鸟等都是凶残之物,若是趁着结界打开逃遁出去,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百姓遭殃。
陵越看向百里屠苏,道:“云溪的情况比较棘手,我同你一起去。”
欧阳少恭也道:“云溪是和我在一块儿的时候,不见的。我也和你们一起。”
百里屠苏果断地拒绝了两位的好意,高冷得犹如一座冰雕,“不用。”然后飞身掠出了他们的视线。
两位正准备追上一追,结果一个看着另一个,很好奇:“你好像很关心屠苏?”
另一个笑得颇是尴尬:“我也关心云溪。”
师兄弟之前互相友爱一下不行吗?我这是在发扬咱们天墉城的优良传统,还有,这是迷人的反派设定。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结界里纵然幻象丛生,但总有一款是与心底之念遥相呼应的,百里屠苏驻足在详和安乐的世外村庄,只觉得熟悉而陌生,有尘封的记忆仿佛在破土而出。
一个小男孩因为出言顶撞而被娘亲责骂,一怒之下跑出了村子,神情寞寞,唉声叹息,与年龄不符的忧郁浮现在稚嫩的面容上,倒显得有几分滑稽。
小男孩一边丢着扯得七零八落的草叶,一边嘀咕道:“那可是大哥哥送我的吉祥物,娘亲再怎么不待见大哥哥,也不能拿吉祥物撒气。现在我该去哪里找吉祥物,娘亲说把吉祥物丢了,会丢到哪去了呢?”
走过一座长板桥,再往前去,就是这处村庄与外界的隔绝屏障,小男孩仰望着天上自由来去的白云,兀自言语:“也不知道大哥哥何时才能再来看我。我把他送我的吉祥物弄丢了,他会不会生气。”
百里屠苏按上额角,只觉得刺痛一波随着一波,眼前景象也开始抽离,似真似幻。
最后,只看到一只可爱的小狐狸正蹲在地上,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琉璃般的眸子大睁着,低声呜咽。
它的毛发原本应是纯白的,而此刻却被血水染得斑驳。尾椎处,断了三尾,如今只有一条可怜的尾巴摇晃着。
“吉祥物?”百里屠苏想伸手去抱它,却触手成空,那只小狐狸的轮廓逐渐消散。
意识仿若终得苏醒,百里屠苏喃喃道:“不对,你是云溪。”
身后有踏叶之声,百里屠苏警觉地回首,但见一团模糊的黑影飘移而至,速度诡异。
那黑影道:“百里屠苏,你可还记得我?”
百里屠苏祭出长剑,道:“我认得你。几年前,你来剑阁盗取焚寂,被我用焚寂打伤。”
黑影笑得咬牙切齿:“记性真不错。当日要不是焚寂被你抢去,谁胜谁负还不一定!”想来,当日的一剑之仇记得很是辛苦,否则也不会处心积虑这么多年。
黑影行踪诡异,即便是和百里屠苏当空对话,也飘忽不定。百里屠苏不得不时刻留意着黑影的去向。
然而,平复下来的思绪又开始紊乱,百里屠苏不禁按上额角,试图控制心神。
手中长剑蠢蠢欲动,抬眸间,双瞳已换上焰色,情绪愈发不稳,仿佛要杀人饮血方得甘休。
黑影显然极是满意他的状态,趁其不备,掌起掌落,朝着他的天灵盖辟下,却不料百里屠苏旋身避过,反而御剑直击而来。
黑影祭出玉横相博,以玉横为引,获取源源不绝的力量。对峙间,逐渐占了上风,看到百里屠苏节节败退,很是得意,道:“百里屠苏,今日我若是不杀了你,真是难解我心头之恨!”
百里屠苏闭口不言,只知咬牙横砍,交手到最后,胸口一闷,张嘴就是血。人也跟着便要倒将下去,幸得长剑支撑,半跪在地。因为心有顾虑,所以祭出的灵力便只有六分。
黑影收手,绕到百里屠苏跟前,道:“日日受煞气折磨,想必十分痛苦。换作我是你,早就自行了断了。”
百里屠苏冷冷地看他,充耳不闻。黑影杀心顿起,手心聚拢灵力,欲故伎重演,当头击下。
不想,凌利的剑气划空而至,不但伤了他的手背,还差点将玉横砸了个稀碎。
黑影大惊,捂着受伤的手,叫道:“谁?!”
当看到前方长身玉立的人缓缓转过身时,黑影暗觉不好,拔腿想溜,却被犹似长了眼睛的剑盯住,不管往哪个方向逃,就是受阻,不由恨从心来,骂道:“好你个紫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