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看着你演+番外(42)

于是,一买一卖两厢情愿,像大家族的联姻,周未骚扰他骚扰得名正言顺。

“怎么了?”蒋孝期单手插兜,低着头在电话里问,声音轻得像耳语。

蒋桢抬头看了儿子一眼,他极少用这么随意的语气接电话,没有问候,没有称呼。

彼时周未正坐在他家门口的步梯台阶上背《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缩着肩膀越背越冷,像在念古人特意给他写的自传。

“七哥,饿。”

蒋孝期看时间,晚了一个小时,这货居然在饿肚子等他投喂。

“今天没带罐头来?”猫罐头,周未来了花花就一定有加餐,第二天早上他家门口说不定又会出现什么死鸟死耗子。

蒋孝期调侃他,声音里有了笑意。

周未可能饿死机了,只剩下复读功能:“七哥,饿。”

其实周未比蒋孝期想象的要好养很多,他虽然什么都习惯性挑剔一下,但挑完了什么都能吃,爱吃的也不多吃,不爱的也能凑合几口。

蒋孝期大概猜到他胃不太好,晚饭就弄点易消化的,反正不怕周未缺营养,英泰的自助餐出了名的丰盛。

“我在医院,我妈明天出院。”蒋孝期如实相告:“明天我送她回碧潭,早上的飞机,周日晚上回来。”

周未像是强制重启了,打起精神又难掩失落:“哦,那你陪阿姨吧,我去洁惠吃疙瘩汤。明天我送你们去机场?”

他这个徒弟还没出师,师傅有责任送佛送到西。

蒋孝期不出声,周未以为他嫌自己那辆柯尼塞格太扎眼,而且只能坐俩人,于是补充:“我开裴钦的SUV,低调,还能装东西。”

“七点十分的航班,你起得来吗?”

周未果然胃疼地顿了一下,输人不输阵地答道:“当然,可能那会儿我还没睡!”

“我现在回家,大概要四十分钟。”蒋孝期模模糊糊给了个选项,意思是他可以等。

“你吃了没?”

“在这儿陪我妈吃的。”

周未没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蒋桢弯着眼睛看儿子,问:“明天,我是能见到你攒钱买花追的儿媳妇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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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孝期差不多正好是四十分钟后到丹大公寓的,电梯门一开,他就看见斜对面下行的步梯台阶上坐了个人,浓郁的英泰校服,一截纤瘦的脖颈从衣领探出来,微微低着头,脸快要埋进一只比他头还大的塑料外卖盒里。

周未正捧着从洁惠打包回来的一份疙瘩汤,边取暖边用塑料小勺往嘴里盛,鼓起腮帮子吹凉,被氤氲的蒸汽熏一脸。

听见身后电梯响,他含着一口汤回头看,嘴唇烫得泛红,眼睛弯起来:“你说你吃了,我就没等你。”

蒋孝期一脸愕然,掏出钥匙开门。

他完全无法想象这位开着几千万跑车的周家小少爷,居然大凉夜蹲在他家的平民楼道里嘘溜十六一份的疙瘩汤,画面诡异得如同一株开在紫地丁丛中的冠世墨玉。

周未捧着疙瘩汤跟他显摆:“里面加了老板娘腌的泡菜碎。”萝卜和芹菜都好吃,酸甜爽口,开胃下饭。

大概是周未怕那几个混子后面要找麻烦,让那群去打过招呼,秦惠洁提心吊胆了几天发现相安无事,之后再看到周未光顾就追着要退他那一万块钱赔款。

周未不肯收,秦惠洁便给他免单,折算成疙瘩汤的话他估计能免费喝半辈子。

“你们学校午餐都吃龙虾,就没钱做身外套穿吗?”何必冻得像狗一样,蒋孝期自己那么壮,这两天赶上降温,都换绒里的软壳衣穿了。

英泰当然有外套,而且是羊呢大衣,就是不知设计师哪根筋搭错了,用姜黄,倒是和绛红同为英泰乐津的标志色,单穿也好看,配在一起做校徽还勉强可以,大片穿在身上就很像火候老了的番茄炒蛋。

再者,英泰的学生大多车接车送,稍微有点霾或者雨雪体育课都改到通了新风的玻璃穹顶下面上,穿大衣不能耍帅就很多余。

周未:“有,丑。”

蒋孝期:冻死活该。

他侧身让周未进屋,市政的供暖还差几天启动,但公寓的自采暖想什么时候烧都行,蒋孝期按着面板调高室温。

周未一手托着疙瘩汤的大餐盒,一手扶着玄关柜蹬皮鞋,刚蹬掉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把餐盒往蒋孝期怀里一推,重新踩上鞋子返身跑出去:“落了个东西。”

蒋孝期看他蹦下台阶从楼道里捡回一个牛皮封的矩形扁包装,似乎不轻,他两手提着,快拖到地上。

真不知道这么大块东西,他那个只能塞两人、前备箱比积木盒子大不多少的车是怎么运过来的。

“这是什么?”

“送你的。”周未把它靠在鞋柜旁边立住,然后迅速蹬掉皮鞋夺回餐盒,蹿到沙发上窝起来喝:“拆开看看——”

蒋孝期脱掉外套挂好,蹲下身去拆外层裹着的牛皮纸,这显然不是礼物的精心包装,只为起个保护作用,他摸到里面坚硬的木框,大概猜出是什么了。

“你画的?”

那幅半人高装裱妥帖的油画被剥出来,斜倚在皱纸堆里,被门厅暖黄的射灯由上而下打亮,极富纹理质感的颜料柔化出毛皮般的光泽。

那是一匹草原上疾驰的骏马,有着健硕的身躯和四肢,肌肉匀称、皮毛油亮,驰骋的身姿洒脱不羁。

蒋孝期看得出这是幅油画,但用色和画法都更像国画的水墨,连着风卷碎浪的草场在内,都只有黑白棕灰四色之间的浓淡过度,笔触也偏写意,没有过于清晰精致的细节,但无论是鬃毛飞扬的虚影还是马蹄踏飞的草屑都带出动感,仿佛那匹马下一秒就该脱框而出。

“嗯。”周未那天去骑马,除了带周耒散心,也闲着欣赏了一阵奔马的英姿,当时就有回家画一画的念头,结果被摔得忘记这茬儿。

他盘膝在沙发里四处看看:“总觉得你这屋里少点什么,挂幅画可能好点……”

他看蒋孝期盯着那副画半天不吭声,背影沉得像一座石塔,以为他不喜欢。

“那什么,你不是喜欢吃草么,要不是看过你打架,我也许会画一头羊……或者鹿?”

蒋孝期还是没动没说话。

周未想了下他和马的交集,心虚道:“我……绝对不是画这个讽刺你!”

他真的只是单纯觉得蒋孝期很像一匹没被驯化的马,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好无辜……

第33章 第三十一章

“你要是不喜欢扔了就行,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以去约梵宋或者唐厘的画,你喜欢印象派还是超写实?挂那些比较有品位……”

“我就是瞎画,没跟正经大手学过,想怎么画怎么画,自己哄自己……”

“你这房子色调冷硬了点儿,连窗帘都是铅灰,缀几幅画可能多点生气,那里还可以加个仿真的电壁炉,一打开屋里立即——”

周未说着话卡住了,他觉得自己很像个朝人安利产品的蹩脚推销员,还是那种白给都没人要的垃圾产品,遮遮掩掩地不直说,绕着弯劝服对方相信自己需要这种东西,买不买自家的产品没关系,你有钱有品味可以去选更好的,总之我在为你着想。

平时都是裴钦哄着他,跟他要画,今天说裴家的哪处别墅缺一个大幅,过几天又说哪个朋友看周未的画好想求一个送人。

其实周未知道自己是个半瓶子晃的外行,有他爷爷在,没有大师肯收他为徒,他也不能在任何专业学院登堂入室,全凭一股喜好摸索,跑偏是正常的,画得烂也是正常的。

大概他这辈子在画画上最大的成就,也就是像他爸那样,有作品被犄角旮旯的小艺术馆免费收藏。

他无法凭借这个本事赚到一分钱,连白送都没人敢收。

所以他为什么会心虚地跟蒋孝期解释呢,怕他误会自己强买强卖?

那个混世魔王的周家少爷从没在任何事情上惮于撕破脸皮,唯独画画是他最后想坚守的尊严。

如果蒋孝期也把他这份尊严踩到脚下,周未忽然觉得喉咙堵塞,为什么是这个人踩他,他会觉得特别疼一点呢?

可能是最近他对自己太好了点儿吧,总给他一种可以肆意妄为的错觉,跑来献宝,终于踢到了铁板。

鲜香的疙瘩汤冷了,凝成冻块,再难下咽,连爽口的泡菜碎都砂砾般剌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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