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学营销的商贾后裔,对他的心理价位拿捏精确,一天的饭钱……他不想再四处乱晃耽误时间。
六千多的鞋他不要钱,偏要三十五占座费。展翔掏出钱夹扔给周耒三张十块和五张一块,皱巴巴占了半张桌子。
周耒蹙眉,用那本马克思把钱扫回去:“不收现金!”
展翔时间宝贵,气呼呼拿出手机跟他加了好友,微信转三十五块。
这人真是太讨厌了,用个笔记本电脑还是骚包的玫瑰紫,幼稚鬼!暴力狂!
展翔安心背书,心想既然这座位是他花钱买的,如果等会儿同桌再骚扰他,他就用手里一千多页的板砖拍死他。
事实上周耒收了钱就再没理他,专心盯着电脑屏幕,偶尔有敲击键盘的轻响传来。
展翔背书累了,看看窗外放松眼睛,黑夜背景的玻璃窗上映出周耒清晰的侧颜,眉峰耸着,不开心的样子。
然后那个影子啪地一声扣上电脑,转身出了图书室。
展翔:不是我惹的。
周耒很快回来,提了两瓶青柠味脉动,一瓶拍在展翔面前,又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包3加2扔他怀里。“请你的肠胃保持安静!”
“……”展翔耳根红了,弓起腰,窸窸窣窣撕开饼干开始嚼,又不好嚼太大声,绷得咬肌发酸。
一口气吃光整包饼干,他才想起没跟请客的分享一下,不好意思地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
哦对,水也是人家买的,三十五包吃喝,这价格可以!
“是密码忘了吗?”展翔低声问。他看见周耒在解锁一个文件夹,换了几次密码都报错,搞得暴力狂随时可能砸电脑。“我试试?”
周耒瞥他一眼,很怀疑的样子,但还是把电脑推了过去。
展翔噼里啪啦运指如飞,界面一会儿是资源管理器,一会儿变成命令提示符,层层进入目录、点击证书、修改秘钥……
“好了,现在的密码变成12345,你试下。”展翔没有直接打开那个文件夹,既然是加密的,内容应该比较隐私,他只留意到文件夹的名称是“妈妈”。
周耒并不避讳,直接键入新密码,Enter,展开了次级目录里面的一堆文件列表。
很多,十几G的图片和视频。
展翔收回视线,盯着自己大部头上的苍蝇小字,气声说:“你,存了这么多……那个,俄狄浦斯情结是一种……不利于处理人际关系……”
展翔磕磕绊绊,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真没想到周耒会偷偷保存这么多他妈的资料,这根本就是心理疾病诶!
“我不恋母!”周耒关掉文件夹,“敢乱说把你关起来。”
“心房颤动P无踪,小f波乱纷纷,三百五至六百次,P-R间期极不均……”
周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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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楼客厅的露台看出去风景很好,夜色中湖面如镜,倒映着一弯颤动的新月,像被风轻扫的孤弦演奏出喁喁夜语。
蒋桢将冷茶泼进倚栏那株散尾葵,转身拉紧羊绒披风:“已经很晚了,回去吧,别让小未担心。”
这幢二十五年前涉嫌命案的别墅已经重新装修一新,从华丽奢靡的巴洛克风转为古拙含蓄的新中式,露台没有封闭,沁凉的夜风从湖面吹来。
蒋孝期重新倒了杯热茶递给蒋桢暖手:“我今晚可以住这里,陪陪你。睡眠还好吗?”
蒋桢将一只老式手机模样的设备递还给蒋孝期,扫了眼四周:“这里没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倒是我有些好奇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蒋孝期将那台便携式窃听器探测仪滑进外套的内袋:“孝明给我的。”
蒋桢眸光一颤,眼底含着冰凉的光。她显然知道蒋孝明是谁,也清楚对方的身份,甚至可以推测出他的意图和立场。
蒋孝期和母亲并肩,双肘撑在栏杆上眺向远山:“如果您之前为了我们的性命保持沉默,现在可能不得不为了我们的性命,说出真相。”
“曾经我也把事情想得很简单,我救了蒋家人一命,我也姓蒋,我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可后来,无数的现实告诉我,如果我没有掌控全局的能力,他们是不可能把我应得的东西还给我,哪怕我少要一点也不行。”
“妈妈,你相信我吗?我不想再用你的自由跟蒋家兑换任何东西,也不想像个棋子一样被拈来摆去,我决定做执子的一方,然后控局胜出。”
蒋桢转脸看向高出自己一头的儿子,淡妆遮掩下憔悴的面容浸在凉凉月色里:“我知道这天总会来到的,只是从前以为自己等不到。他们跟你说了多少?”
“全部事实,和合理的推测。”蒋孝期双手交叠,逐个捏着自己的指节,“所以,我不想你再住在这儿,一天也不想!”
蒋桢绽出笑容,眉眼慈爱:“我的儿子长大了,长得这么好,懂得保护妈妈,可你的妈妈我,也不会永远都是那个二十几岁惊惶失措的小女生。”
“跟ICU相比,这里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如果你看到我有黑眼圈,也不是因为那个并不该来敲我门的鬼魂,我和我的孩子活下来更不是错误。小期,妈妈看见你,就从没后悔过当初的选择。”
“你放心,我现在身体很好,所以活得很珍惜,没空去烦恼和痛苦。我希望我的儿子也会过得好好的,和他在乎的人一起。小未的生日,妈妈一定去,回去帮我转告他。”
蒋孝期站直身体:“好,以前的事情,我们到了那天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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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孝期泊车在公寓楼下,跟蒋孝明打了通电话,然后锁车上楼。
他曾以为的父亲对母亲的旧情,不过是映在湖中美丽别墅的倒影,而现实中只有华丽的牢笼。
无论蒋桢的生命还余下十年八年或是三年五载,他都会为她打碎它!
进门时周未已经在沙发上睡了,阅读灯和电壁炉都开着,蒋孝期轻轻走过去,发现他摘掉了耳机夹在平时用的小本本里。
隔开的纸页写满了一簇一簇童体小字,彼此间用弧线和箭头错综复杂地勾连起来,织成一张密匝的大网。
姬卿的通话,内容?一个人讲的故事……离家、避开监控,为什么?丝巾墨镜遮面,为什么?
长途客车、目击证人……喜欢小动物、喜欢婴儿、讨厌同车小孩、新妈妈讨厌别人的小孩?
这条线索后面画了加粗的问号和一连串叉叉,显然在思考过程中感觉到不可调和的矛盾和强烈质疑。
丝巾——什么人带走的?姬卿,名字上画了层叠的圈圈。
右下角是一帧小插图,排在人群中等待上车的魏乐融的背影,穿长裙披丝巾……
周未在旁边写了几个字:真的是你吗?
蒋孝期惊讶又疼惜地看了会儿沙发上熟睡的周未,然后摸出手机将小本本里整页的内容拍下来发给蒋孝明。
他关了阅读灯起身进卫生间洗漱,扯了条毯子盖在周未身上,等会儿出来可以直接将人卷进卧室。
手机响了,蒋孝期关掉电动牙刷匆匆漱口,看到来电提示是蒋孝明。“喂,看懂了?”
“嗯,”蒋孝明那边传来单手敲键盘的声音,应得含混像嘴里叼着烟,“呼,可以啊哈哈,猫精猫精的……”
客厅爆出空易拉罐落地的撞响,跟着是噗通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
蒋孝期跑出卫生间,易拉罐滚到脚边,周未正挣扎着从沙发和茶几之间爬起来,手脚给毯子裹缠,像急于破茧的大蝴蝶。
场面很好笑,他还是要忍一下。
蒋孝明在电话里问:“怎么了?家里进贼?你这绝对可以做到史上最快报警速度。”
“不是,”蒋孝期干咳一声,“猫把花瓶砸了,回头聊,我得收拾一下。”
周未已经挣脱出来,坐在地板上醒神,茶几上一些东西被他撞翻了,一时摸不到耳机。
借着电壁炉的光能恍惚看到有人走近,周未:“七哥,回来了?”
蒋孝期蹲下,帮他戴上耳机:“做梦了?”
“梦了个武侠的,”周未赖他身上,“看不清路,抱一下。”
蒋孝期把他拎起来抱回卧室:“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福尔摩斯·周未,警察叔叔觉得,你的推理有点靠谱。”
“我梦见她没死,”周未坦白,“就在那条河里,河底,她给很多很多水草缠住了,手脚上身上全都是水草,动弹不得……她问我这次为什么隔了那么久都没再见到我,我问她上一次什么时候见到我的,她嘴唇一直在动,但我听不见她的声音,也读不懂她的唇语……然后我就特别着急,游过去拉扯她身上那些水草,怎么扯都扯不完,还像蛇一样往我的身上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