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辞微微蹙眉,望向她的手机屏幕,上面是她后援会发的那条微博,评论已经过五十万,前排的那些评论,肮脏得不堪入目。
他捏了下鼻骨,问妹妹:“她最近在做什么?”
沈宴欢摇了摇头。
他顺势用她的手机拨通了苏蔚的电话,一阵忙音响过,无人接听。
此刻的苏蔚站在一栋老居民楼下,向一位老人问路。
刚过完年,天仍冷得厉害,昨天夜里刚下过雪,到处都是天寒地冻的。
她裹紧了羽绒服,双手插进兜里,冻得通红的鼻尖往围巾里蹭了蹭,一开口,就哈出一道白汽。
“奶奶,请问您知道贾萍萍住在这里的哪一户吗?”
“贾萍萍?”老奶奶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衣着不凡,不由心下犯了嘀咕,“你找她做什么?”
早在医院赔偿之后,贾萍萍的母亲就为她办了出院手续。
苏蔚跑去她在医院留下的住址找,却被告知她们已经搬走了。
她问了原房东,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才摸到这里。
看老奶奶的模样,苏蔚长吐了一口气。这一趟,总算没白跑。
她笑着说:“是这样的,我在新闻上看到她的事情,很同情。这次来,就是想和她父母商量一下资助的事。”
老奶奶一听,撇了撇嘴:“小姑娘,你有钱做点什么不好,干嘛非要资助她家啊!他家不把女娃当人养的,你资助的钱最后都给她家儿子花,你何必呢。”
她故作惊讶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老奶奶啧了一声,说:“她家的事呢,我们看过新闻,刚开始大家都挺同情的。后来我们就发现,这家人啊简直不是人。我就住在他家对面,有一次我割了几斤羊肉给她送去。结果一进门,就看见她在那儿嚷嚷着骂大女儿就是个该死的残废。那萍萍啊,是真可怜。”
老奶奶提到贾萍萍,唏嘘了一声,才继续说:“他家租的是个两室一厅,房子呢多了一个几平米的储物间,没有窗户。她就让萍萍住在那儿。我上次一去,整个房间都是尿骚味,她妈骂着她也不给她整理。啧...每天领着小儿子到处逛,还给我们显摆自己家有多少存款,将来要在北京给儿子买房。住在这一片的都是像我这样上了年纪的人,但我们虽然不怎么会上网,也看新闻的呀。她以为我们不知道,那些钱都哪来的?”
那些都是贾萍萍的赔偿款和社会人士的捐款。
苏蔚眉心一沉,早在贾萍萍一家的原房东那儿,就听了不少她父母的奇葩事儿。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冷血到了这种地步。
苏蔚又向老奶奶了解了一些事情,然后请她带自己去了贾萍萍的家。
门是虚掩的,恰逢她妈妈不在,苏蔚松了一口气。
她推门而入,迎面扑来一股令人恶心的臭味。
苏蔚抬眸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个狭窄的两居室,也是他们拿到医院的赔偿才换的。
桌子上丢着小孩子的纸尿裤和奶瓶,还有几个沾着油渍的饭碗。地上的几只脏得看不出原本面目的拖鞋横七竖八地躺着。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
“谁啊!”
苏蔚转眸,望见厨房左侧果真有个小小的储物间。
门是开着的,她越走近,那股令人反胃的恶臭就越明显。
贾萍萍躺在床上,微扬起头,朝她的方向看去,姿势尤其诡异。
苏蔚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上前。
“是贾萍萍吗?”
贾萍萍轻咳一声,想要撑着身子坐起身,似乎扯动了伤口,她疼得“嘶”了一声,重新躺了回去。
她只觉得面前的这位姐姐有些脸熟,轻声问:“你是谁?”
“我是为你做手术的那位医生的女朋友。”
贾萍萍大惊失色,慌忙别过脸,高声尖叫着喊:“妈!妈!”
苏蔚急忙安抚她:“你别害怕,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贾萍萍防备心极重地看着她。
苏蔚平静地看着她:“因为你撒谎,他这辈子都不能再做医生了。”
贾萍萍闻言一愣,她咬紧下唇,皲裂的小脸逐渐滑过了两道温热的液体。
“姐姐,我错了。”
苏蔚诧异地望着她,来之前她打了一肚子腹稿,琢磨该怎样去劝她承认错误。
没想到她才说第一句话,她就缴械投降了。
第五十一章
一切进展得极为顺利。
从贾萍萍家出来, 苏蔚直接回了公司。
高榕刚开完会议,回到办公室看见她, 目露些许诧异。
不过几天没见,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办公室的暖气很足,她脱了羽绒服,只穿一件紧身毛衣, 端着杯热水坐在高榕的老板椅上轻轻抿着。
高榕不满地看向她:“啧啧啧,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苏蔚站起身, 把位置让给她,然后从包包里摸出一个U盘, 递给她,说:“我找到证据了!”
高榕拿起U盘, 不解地看向她。
苏蔚眨了眨眼睛,指着电脑示意她看。
高榕会意,把U盘插进电脑, 里面有几个视频。她一一看过, 惊讶地看向她。
U盘里是贾萍萍的邻居对她父母的见闻描述。
苏蔚认真地说:“贾萍萍自己承认,在手术台上, 她是同意沈医生做手术的。当时她父母不在, 医院有权按照紧急手术处理。所以沈医生没做错。”
高榕问:“她肯站出来证明?”
苏蔚点点头。
“你是怎么做到的?”
苏蔚“唔”了一声, 说:“我其实什么都没做。”
“那怎么会?”
苏蔚想起那个小姑娘趴在床上痛哭流涕, 控诉她母亲的模样,微微抿紧了唇。
她说:“榕榕姐,找一家媒体, 让他们去市医院采访贾萍萍。然后把这些视频马赛克处理后,发出去吧。”
高榕不解地问:“市医院?上次你不是和我说她出院了吗?”
她点头,又说:“我今天来公司,也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榕榕姐,我想资助贾萍萍。”
高榕诧异地看着她,见她神色认真,也就没多想,点头同意。
和高榕约好了公开视频的时间。年关已过,高榕又接了好几个活动,把合同打印出来,让她签字。
办完这些,苏蔚才又回了医院。
沈宴辞正在看书,看见她来,合上书问:“电话怎么不接?”
苏蔚“呀”了一声,从包里摸出手机,说:“我想给你回的,后来一直在忙,就忘了。现在手机好像没电了。”
他低声问:“不是休假了吗?在忙什么?”
苏蔚眨了眨眼,揉了下冻得发红的鼻尖,笑着说:“秘密。”
沈宴辞没有深究,只问:“外面冷吗?”
苏蔚搓着手,使劲点头。
他莞尔一笑,往一边挪了挪,朝她拍了下床边的空位。
苏蔚会意,当即脱了羽绒服,甩开鞋子,钻了进去。
沈宴辞把书放到一侧的柜子上,躺回床上。两只冰凉的小手,立即攀上他的腰,然后勾起他的病号服下摆,调皮地钻了进去。
他被冰得倒吸一口凉气,嗔怪:“你就是这么对待病人的?”
苏蔚缩在他怀里眯着眼笑:“暖和。”
沈宴辞无奈,伸手揽住她的腰抱紧。
病房里的空调呼呼地吹着,床头的加湿器,安静地吐着白雾。
被窝里很温暖,鼻尖到处都是他的气息,莫名让人心安。
她躺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皮沉重,困意袭来:“我想睡一会儿。”
沈宴辞应了一声,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嗯。睡吧!”
怀里很快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他垂下眸。
怀中的女孩,睡颜甜美,像只安静的小猫,双颊泛着温暖的红意。
像是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她的睫毛轻微地颤了一下,粉唇轻勾,笑弯了眼睛。
沈宴辞的心顿时柔软得不成样子。
他突然就释怀了。
好像不做医生也可以,至少他能给她的东西,会更多。
次日下午,国内著名的一家社会新闻媒体发布了一则采访视频。
专访人物是坐在病床上的贾萍萍。
她向记者介绍了自己的家境和最近的遭遇。
她来自农村,父母都在北京务工,小学毕业就被父母给强制辍学,带到北京照顾弟弟妹妹,后来父亲在外卖平台上注册了个骑手,让她代为送餐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