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翊到的这一天,生活作息很规律,先后见过了魏家兄妹,谈完了事就回到自己屋里,并没有任何异常行为。
不过侍从特意强调了一句:“安公子见到魏姑娘时,仿佛有些失神。”
同为男人,侍从自己每每见到魏娆,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更别说刚来的适婚年轻公子了,表面看着正正经经,谁知道心里有没有一点小荡漾。
晏随听完只是冷笑了一声,便不再提。
魏娆头发很长,发丝柔滑如上好的黑缎子,阳光下泛着特别莹润的光泽,不必看脸,光是这一头浓黑的青丝,就足以让人心生涟漪了。
晏随双手负在背后,驻足在院门口,看着小姑娘在院子里慢悠悠打拳,不为武学上的精进,只是简单地强身健体。
同样的动作,别人做,没甚美感,可换成魏娆,举手投足,便是轻轻一个转身摆臂,都让人心旷神怡,看了极为舒坦。
魏亭过来时,就见晏随久久立在门口,没有进去,不禁讶然。
这是大事将成,架子也端上了。
魏亭走到晏随身后,轻咳了一声,晏随这才动了,抬脚跨过门槛。
魏娆其实早就注意到男人了,心绪上的那点波动,她自己都控制不住,只是忍着不发作,直到男人进了院子,哥哥也跟着一起,她才收起了动作,站直了身子,拿帕子擦了擦额角渗出的那点汗渍,同时鼻子微动,闻闻身上的味重不重。
似乎不太重,还有点香香的。
好闻到自己都要陶醉了。
不过不能醉,要清醒,男人黑幽的目光一落到她身上,脚就有点软是怎么回事。
魏娆拿帕子擦过了脸,就假装若无其事地唤来春巧,让她把帕子拿下去洗了,再上早膳,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两男两女,四个人,分量要够。
汤包,饺子,还有酥饼,米糕,和爽口的小菜,以及咸淡几种粥,一一摆上了桌。
每个人都有自己爱吃的早点,可以说是照顾到位了,但因为有个存在感太强的人镇在这里,兄妹们想吃得痛快就有点为难人了。
魏亭没魏姝那么拘谨,他只是单纯地想留出更多时间让小妹和晏随相处,吃了碗皮蛋瘦肉粥和几个小笼包就搁了碗筷。
魏亭搁下了碗筷,魏姝也有样学样,吃了个七分饱。
魏娆还在长身体,早间又练了套拳,不紧不慢地吃了不少,看兄姐都撂了筷子,不禁愕然。
她这当妹妹的居然吃的最多,别人怎么想。
这个别人,当然是特指晏随了。
不过晏随还真没别的想法,他也尚在长身体,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都没好好歇下来吃顿饭,魏娆这边的菜色又极对他的胃口,连吃了两大碗粥,眼看着就要盛第三碗,更顾不上旁人有没有吃饱。
魏亭和魏姝同时站起,一个书还没看完,一个花还没绣完,很有默契地从容退席。
饭桌上只剩晏世子和魏九。
两个人,反而更自在了。
魏娆拿起公筷,夹了脆黄瓜到男人碗里,极有兴致道:“这是我新做的糖渍黄瓜,脆中带甜,又不那么腻,也不油,你吃吃看,对不对你口味。”
晏随如今看到黄瓜就有点怵。
他和她之间,是不是就逃不开这长绿之物了。
即便心里有那么一丝微妙的抵触情绪,在女子满眼期盼下,晏随仍是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细嚼了两口,还行吧,早晨吃这倒也合适。
看到男人吃得不勉强,魏娆笑意加深,又给他夹别的菜。
“我亲手包的蒸饺,蘸料也是自己调的,哥哥吃了也说好,你多吃点。”
不过一天一夜没见,魏娆瞧着男人好像瘦了点,面部的棱角越发硬朗了,更有男人味的同时,又免不了几分心疼,可劲儿劝着他多吃。
这是亲人在时要端着,等到亲人一走,本性释放了。
晏随也确实受用,就爱女子这般紧张他的模样,不知不觉,就着菜,又吃了两碗粥,直到腹中实在撑的不行,才撂了碗筷,要去再打一套拳克华掉那种饱胀感。
两人的关系已经越发明朗,在自己的院子里更是没必要避嫌,晏随就留在了后院,立在石榴树下,行云流水地展臂伸腿,男人手长腿长,打起拳也尤为养眼,还特别有力道,一招一式,瞧着就很有气势,一如他这个人,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魏娆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一旁看着,两眼冒着星星,却不知自己这般小女儿的情态,也尤为动人。
安翊有事要禀,寻晏随而来,没敢进去,立在后院门口,远远瞧着黄杉女子站了起来,走向树下的男人,拿着帕子给他擦脸,宛如恩爱小夫妻,浓情蜜意,再也插不进第三个人。
无疾而终的一场暗恋。
安二公子何曾这样失意,狼狈过,却只能默默藏在心里,体尝苦果,人前依然要保持安家人该有的优雅风度。
安翊背对魏娆,却和晏随面对面,晏随任由魏娆帮她擦脸,没有吱声,等魏娆转过身,看到了门口立着的男人,晏随才握着她的双肩往屋那边转了回去。
“我晚上回来用膳。”
老夫老妻般的口吻,听得魏娆都有些恍惚了,仿佛已经预见了几年后,甚至十几年后他和她的相处模式。
彼此喜欢,真是好啊,就连下一顿饭,都已经开始期待了。
在晏随跨出院子,经过安翊身边时,看了他一眼。
安翊莫名颤了一下,快速整理好情绪,跟着晏随往前院走。
议事厅,几个幕僚等在那里,很多事情都要晏随决断。
冯靖失势,跟着他的那些党羽势必也要铲除,即便不除,也不能留他们在朝堂上。
罢免了这一批官员,就会出现不少空缺,需要有人顶上去,有政绩的地方官可以往京内升调,还可加开恩科,招揽更多有才华的士子。
不拘一格降人才,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太子是个怯懦性子,太傅强,他就听太傅的,如今太傅已经被晏随以谋逆的罪名拿下,那他就只能听晏随的。
盖有玉玺的旨意一发出,全国的学子为之一振,一度因为朝廷任人唯亲的做法感到不满,愤慨,甚至灰心丧气,谁料晏世子一当权,就有这样的魄力,不愧为万民爱戴的良主。
晏随在民间的威望自此空前高涨。
须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赢得了天下学子的拥护,成为他们推崇的中流砥柱,很多事情会顺畅不少。
而晏随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他为他们雪中送炭,他们给他锦上添花,也算是互利互惠了。
郭令身为翰林院学士,是不少士子的恩师,被冯靖无故囚禁,并动用私刑,关押长达半月之久,引来了不少学子的口诛笔伐,一人一篇檄文,不说冯靖,便是他祖上三代早就入土为安的,也被拉出来批了个遍,还别提,真就挖出了不少料。
读书人骂人很讲究,一个脏字也没有,但句句珠玑,冷嘲热讽,能把人说到无地自容,恨不能立刻跳江,洗刷满身的污秽。
冯钰的随从自市面上搜罗了不少檄文回来,案桌上堆了满满一大摞,看个两天两夜看不完。
俗话说得好,跟地痞流氓逞凶都莫惹读书人,一只笔杆子,寥寥数语,能把人怼到没脾气。
外面一堆麻烦事,家里也不消停,自从冯靖被打入大牢,谢氏整日里在冯钰面前哭,连一向有主意的冯莲也是愁云惨淡。
若不是宫里还有个皇后,极力保住他们,整个冯氏一族恐怕都要遭大难。
冯莲看着破相后变得阴晴不定的哥哥,不像谢氏那样泪流满面,但也是红了眼眶,心有戚戚。
“哥哥,真就没有别的办法救父亲了吗?”
父亲一倒,他们冯家还有什么指望。
谢氏没了主意,只会哭,捉着儿子的手:“要不你多进几趟宫,去求皇后,或者求襄郡王也行,你和县主都要定婚了,他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皇后?一个生不出儿子,又没有雷利手段的皇后,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就不错了。
至于襄郡王,冯钰更是一声笑起来,略带自嘲的口吻:“忘了父亲是如何对人家儿子的,能松口答应我和县主的亲事已经是不计前嫌,别的就不要指望了。”
冯莲眼露失望:“那你就眼睁睁看着父亲丧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