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的外墙已经挂上了一长串的灯笼,各式各样的生趣盎然,有纸面上画了动物的,也有画了花鸟的,从这头延伸到那头,衬着这皑皑白雪,寒冬冷天里,竟有种别致的温情。
魏娆撩开帘子看得兴味十足,等着前头让开位子的同时,也极有兴致地数着墙头灯笼。
外面的车马倒是抱怨了几句:“这些人看不到车上的标识吗?我们朱大人家的,也不懂得让个道。”
慕兰芝当即掀了前头的门帘对着车夫后背道:“陈兄弟别着急,这条路本就不宽,他们想挪也挪不开地,过于催促反倒乱了套,索性我们也不赶时间,等等也无妨。”
车夫见车里的娇小姐都不在意,也就不再抱怨了。
这一日到梅园的人多,朱佑派了不少兵士巡视,顺道维护秩序,将马车一辆辆引到梅园前头的空场子上,有条不紊地指挥,一切井然有序,没有人抢道,到魏娆这里也快。
车子缓缓驶到门口,她和慕兰芝下轿,车夫则去前头停车,等她们游玩过后,接她们回府。
一下马车,魏娆就把面纱拉到了鼻梁上,盖住她半张脸,只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和细长眉,以及一双神采蔚然的明眸大眼。
慕兰芝先是不懂,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
这是心有所属,名花有主,只为赏花,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要知道,魏娆这样的长相,是男人中意的款,性子也不错,能吸引得了晏随,那些不如晏世子的男人自然也不在话下。
梅园很大,先后扩建了四次,种的花木也不只有梅花,但在这寒冬腊月,开得最艳最俏的,绝对就是那枝头的一抹殷红了,红得似火,更似血,在这白茫茫的人世间,绽放出自己独有的绚丽,和壮美。
魏娆前世爱牡丹芍药那些花团锦簇之流,到了这一世,她更喜梅,也更能体味到不畏严寒的怒放之美。
园子里有男有女,几乎都是年轻人,大多华衣贵服,金簪珠钗,瞧着家世都不差,有的还把丫鬟或小厮带了进来,下人鞍前马后地跟着,似乎这样,才能显出自己的身份来。
慕兰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沿着西侧的羊肠小道走走停停,倒也能认出一些人来,并热心给魏娆介绍,贴着她小声告知这人谁谁,父亲是做什么,祖上有何荣荫。
有人好奇地向她们看来,还有认识的女子过来打招呼,慕兰芝也是游刃有余,言笑晏晏。
沉默不语的魏娆就在旁边站着,见识慕兰芝的八面玲珑,不得不再次对这位小姐姐感到服气,说句老实话,四哥也确实需要这样一位长袖善舞的夫人,与他一起携手并进,将事业做得更红火。
魏娆听的仔细,没有留意到身后,忽然腰间被撞了一下,疼得她下意识弯了腰,捉住撞她的小东西,结果两手一抓,抓到一个女娃娃。
女娃娃看着六七岁的模样,眨着晶亮亮大眼无辜瞅着魏娆,好像在说,我不是故意撞你的,你松开我好不好。
魏娆一看是女童,也就不忍心跟她计较,只柔声说下次注意点,不要跑,撞了别人,自己也会痛到。
女童连连点头,等魏娆松开她,正要直起腰时,女童一下跳起,扯下了魏娆的面纱。
看到魏娆的容貌,女童异常兴奋,拍手直唤:“二叔,二叔快来,你要的仙女儿,我给你找着了。”
魏娆想要夺回面纱,女童却先跑开,抓着面纱似乎去寻人了。
慕兰芝一旁看得咂舌,这什么熊孩子,太闹腾了。
跟慕兰芝说话的友人盯着魏娆看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撇了嘴道:“这位小姑奶奶,我们可得罪不起。”
慕兰芝顿时来了兴趣:“能是什么样的身份,这般的肆无忌惮。”
“安家知道吧?”
魏娆如今对安家特别敏感,一听到这词就竖起了耳朵,看是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安家。
慕兰芝更像是魏娆的发言人,把她想问的都问了出来。
“难道是衮州那个安家?前晏王和安老太爷称兄道弟的那个安家?”
友人连连点头:“正是那个安家,也不知今年吹的什么风,那家的人居然跑到这来玩耍,想巴上安家的人多了去,还用在这里碰缘分?”
慕兰芝再问:“刚才那个女童是安家的什么人?她一个人过来的?安家人放心?”
“安家长房嫡女,安宁,跟着她的二叔一起来的。”
提到这个二叔,一向大大咧咧的友人少见的红了脸,也让慕兰芝兴趣更浓了,不由打趣道:“那位二叔是不是生得很俊?”
友人竟还一本正经地想了想,才回:“虽然比照晏世子还差了点,但在北境的贵公子里,绝对是一等一的了。”
一等一,这个评价确实够高了,弄得慕兰芝也想见见那位安公子了。
而魏娆也在沉思中,安家的人,她确实想会会,窥一发而知全身,先了解一两个,再来揣测安家是个什么路数。
魏娆这样想过,一名气宇轩昂的年轻公子就领着侄女走了过来,手里捏着的赫然就是魏娆被扯掉的面纱。
安翊见到魏娆,目光里掠过一丝惊艳之色,身在世家大族,他见过的美色很多,但魏娆这种清妍纯然的美,初见之下,依然会让他拾起久违的心动之感。
小侄女说得没错,这园里的确来了个名副其实的仙女儿。
面纱被一个陌生男子握在手里,尽管是个眉目如画,看着还算端正的美男子,魏娆心下仍是不免抵触,那面纱,她也不打算要了,反正一出了景园就直接上马车。
魏娆不想要,安翊却想还给仙女,并代自己的侄女向她道歉。
“小丫头被家里人宠坏了,不太懂事,我已经说过她,她也知错了,还请姑娘原谅她这一回。”
男子言辞诚恳,目光澄澈,又长了一张容易让女人心软的俊脸,慕兰芝和友人禁不住,心肠已经软了,不过她们不是魏娆,代表不了她的意见。
慕兰芝看向魏娆,这位妹妹像是在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语气是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又不是那么回事。
“男女八岁不同席,不知您这位小侄女年方几何,再过多久到不同席的年纪。”
八岁,就必须醒事了,而这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看身量,离八岁也没多少时日了。
仙女也就看着好脾气,一开口,还是有些气性的。
安翊想把躲在他身后盯着魏娆看的侄女扯出来,郑重给魏娆道个歉,小姑娘不肯,扭着有些圆润的胖身子,直瞪着魏娆:“我这么点个子,能有多大的力气,她不疼,我还疼呢,明明是仙女,却这么记仇。”
魏娆笑了,眼底有了点温度,弯下腰看向小姑娘:“姐姐不是记仇,是教你学做人,幸好你遇到的是我,换别人,小心被揍哦。”
最后一句话,魏娆说得很轻软,毫无力度,但小姑娘听着,经不住抖了一下。
安翊打量魏娆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激赏,别说外人,他被小魔星惹烦了,也会产生想要揍她的冲动,几次都是生生克制了下来,因此很能理解魏娆的心情,也没觉得她这话有什么不对,或者无礼。
慕兰芝作为旁观者,看看魏娆,又看看安翊,一个清丽,一个俊雅,论外貌也是配的,而且过来人的直觉,这位安公子对魏娆的心思不一般,过来这久就只关注魏娆,对她只是一眼瞥过,颔首笑一下,便再无其他。
啧,晏世子多了个劲敌呢。
这位安二公子,慕兰芝也只是听说,加诸在他身上的褒奖还真不少,博览群书,才智过人,精通革新之道,为晏王献上了不少治世良策,年纪轻轻,就已在北境官至四品,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前途再无量,也比不得晏随,一个是臣,一个是主,际遇又是大不同了。
魏娆对这位名闻遐迩的安公子没什么兴趣,见他态度还算诚恳,小姑娘也被他按着头给她道歉了,不欲再计较,只是也没了赏景的乐趣,跟慕兰芝道她想回去了。
慕兰芝本就是陪着魏娆来的,她走,自己肯定也要跟着的。
安翊握紧了魏娆不要的面纱,目送女子走远,眸光幽静,他转身就去找跟慕兰芝聊过的友人,想闻讯到佳人的出处。
友人原本还有点娇羞,可听到贵公子所问之事,心凉了一截,勉强维持着嘴角上扬的弧度,实诚地说:“让公子失望了,我只知道姓魏,喊也是喊魏姑娘。”